明明都到了春日,可沐延旭的病却是缠绵难愈,因着最近事儿多,不好罢朝,他也只有勉强撑着身体上朝,却总在事情还没处理完,就被总管太监给搀扶回大兴宫,甚至还有两次叫了太医,虽说到底没出大事儿,却还是让满朝的文武大臣忧心忡忡。
沐延旭自己觉得没问题,却把皇宫上下所有人都折腾的好几宿没睡着觉。
柳氏更是不顾规矩,夜夜守在大兴宫,陪着沐延旭,还把薛泽强行留在了宫里,就是为了他能够稍微好受一点儿。
沐延旭哭笑不得,却不好辜负了发妻和弟弟们的心意。只能老老实实地由着太医们摆布。
“虽说看着不好,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以万岁爷的身体状况,要是少思少虑,好生将养,慢慢调理,还是有希望能把身体补回来。”
柳氏一听,总算略略放了心,送走了薛泽,回头避开沐延旭,眼泪就流了下来,她心里难过,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都说要他修养……可他是皇帝,怎么修,又怎么养!”
身为皇帝,只要不是个昏君,肯定是劳心劳力的命。
顾婉忍不住相劝:“没事儿,现在不比往常,宫里条件好,御医都是得用的,不说什么千年的人参当饭吃,可对身体有好处的食物,还不是应有尽有,如今朝政上一切顺利,各项改革都推广的还不错,万岁爷又有三个亲弟弟在,哪里用得着他操太多的心?一定能养好的。”
柳氏也只有这般安慰自己。
神医薛泽,的确不是徒有虚名,他本性正直,除了对医术执着之外,性格里自有一种憨厚,对待皇帝,和对待其他病人,也没有多大不同,所以,他反而比宫中的御医能够放得开,也敢下方子,该食补的时候食补,该用药的时候,也不吝于用药。
这也是沐延昭非要把他弄进宫给自家大哥瞧病的重要原因之一。
连续吃了两个多月薛泽开的药,沐延旭终于恢复了些许,又能坚持着上朝。
只是,他的头发也在这两个月间,全部变白了。
他到无所谓,也不让别人给他染黑,就顶着一头白发,说是还显得精神。
有一日,柳氏与顾婉闲谈,不知道怎么的,看见桌子上的犀角梳子,就随手拿起来,把上面缠着的一把白头发摘出,缓缓地收进荷包里,叹道:“他这头发总是掉,以后可莫要秃头才好。”
顾婉一愣,不知该说什么,就听柳氏又呢喃:“要是能死在他前面,那才是我最大的福气!”
柳氏的声音很低很低,要是换了别人,肯定听不清楚,奈何顾婉不同,她的听力比别人好的多。听闻此言,忍不住心揪,回到王府,告诉了沐七。
沐七怔怔出神,好半晌才道:“嫂子说的对!”揽镜自照,他也有一些伤感,其实不只是大哥,便是自己的鬓角上,也染了霜色。
顾婉到还很年轻,这一世保养的极好,乱世里没受多少苦楚,又不曾劳心劳力,嫁人这么多年,依旧明媚如少女。
沐延昭看着妻子,有时候也会凭空多几分感慨,他比媳妇大了八岁而已,在这个时代,实在算不上太多,八十老汉,娶十八少女的,也不是没有,可他的身体状况,比顾婉差太多了,怎么看,自己也不像是那等寿数很长的男人,要是将来……
沐七忽然改了性子,注意起养生,工作虽然依旧忙碌,却鲜少熬夜,每日乖乖按照顾婉给开的养生食谱吃饭,连敦促劝说都不用了。
顾婉见他很乖,虽不知为何,却是忍不住高兴。
天气渐渐热起来,沐家两个小娃娃似乎比他们的兄长怕热,才到了七月,身上就长了痱子,虽说有乳母和一群丫头们看着,几乎隔一阵儿就换一下贴身的小衣裳,可两个孩子还是不舒坦,在床上躺不住,总要哭闹。
顾婉干脆就带着家里的大大小小去庄子上避暑。
留哥儿可能是长了个儿的缘故,到显得瘦了些,不复以前白胖,顾婉虽说总埋怨孩子太胖,可看他真瘦了,又瞧着心疼,就忍不住亲自下厨给儿子煮各种美食。
“吃冰……”留哥儿咂摸了下嘴儿,笑眯眯地抬起头,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简直像是一只可怜巴巴的,等候喂食的小狗。
顾婉大乐,嘴里说不能吃凉的,小心腹痛,结果看见儿子失落的小眼神儿,转头就给他挤了水果汁,切了水果粒儿,打了鸡蛋,又弄了牛奶,烤了香香软软的蛋糕——虽然不敢给孩子吃凉的,可用蛋糕代替,也算是不错。
沐延昭也抛下公事,跑来瞧自家娘子和儿子们,一进门看见留哥儿捧着一只大大的蛋糕,吃的满脸都是,干脆扑过去,张嘴就是一口。留哥儿忒不屑地一扬眉,随手把手里剩下的蛋糕都塞到沐七的嘴里,歪着头,眨着眼睛咕哝:“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抢食儿?”
小小年纪,偏偏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萌的不得了!
沐七被塞了一嘴的蛋糕,看的目瞪口呆,好不容易吞下去,揪住儿子把拎起来抛高又接住,咬牙切齿地道:“你这都是跟谁学的,啊?真是不学好!”
留哥儿咯咯直笑,一个劲儿地高喊——“再来一次,还要,抛高高,抛高高!”
沐七失笑,一把搂住儿子,伸手挠他的痒痒,挠得留哥儿在他身上扭来扭去,又笑又叫,气喘吁吁,磕磕绊绊地说:“虽然都是男的,可你也不能占我便宜,坏我的闺誉……”
沐七大囧!
沐家老2和老三也跟着闲逛过来,一进门就听见这父子俩的对话,沐三憨头憨脑地摸了摸脑袋,迟疑地道:“我怎么觉得这对话很耳熟儿?”想了半天,随即恍然,“对了,当年小七三岁的时候,大哥开玩笑,抢他的蜜饯吃,他就说了这么一句!”
这句话一出,连顾婉都笑的肚子痛。别看沐家老三平日里性子憨厚,可这种憨厚,有时候比奸诈狡猾杀伤力还要巨大。
沐二摇头,一本正经地笑道:“这说明我们沐家的孩子都聪慧,而且后来人更聪明,至少沐七小时候,可不知道什么叫闺誉。”
沐延昭摇头,捏了捏儿子的脸蛋:“看看,你还胡说八道,让你二伯三伯看笑话了吧?”
几兄弟加上一小娃娃闹了一会儿,庄子上新收的玉米送了过来,顾婉专门挑了几颗看着饱满可口的,让厨房里煮了,拿给沐七他们品尝。
顾婉的庄子上,种的有一部分是甜玉米,能当水果吃,有的五颜六色,有的颗粒洁白如玉,只看外表,就十分吸引人。
沐延昭先拿了一穗嫩玉米,吃了两口,吐出口气道:“味道真好,虽说老玉米晒干了能当粮食吃,可还是婉儿你这儿的嫩玉米香甜可口。”
送玉米的老汉听了沐延昭夸奖,脸上都发出光:“可不是,咱们庄子上的这种玉米,比别的地方的要好吃,就是不好伺候,也比不上另外一种好贮藏。”
显然,这种玉米就是种出来给顾婉他们主人家尝鲜儿,种的更多,还是那些能当粮食储藏的玉米。
沐七点头,认认真真地问了各种玉米的产量,还拿出笔墨做了记录,“婉儿,还是你这庄子上的农户会种地,比试验田的产量还要高些。”
顾婉耸耸肩:“以后再种地每一步都记录下来,别怕麻烦,也好给后人留下些资料。”虽说顾婉的庄子上,用了很多她从商店里买的秘密武器,但是,还是有不少种植方法,外界可以借鉴。
那送玉米的老汉,自从被顾婉派人教导识字和农业技术之后,就开始把顾婉的话当圣旨,不对,估计圣旨都没她的话好用,这会儿顾婉开口,自是连连点头答应。
吃完玉米,沐七还特意跑去地里瞧了瞧,目前,沐延旭手底下负责像玉米,红薯之类的高产作物的推广工作的就是他。如今已经进行的很顺利,试验田作物一出来,周围的人用不着朝廷吩咐,主动求了种子,如今,大庆朝有很多地方都种上了玉米和红薯,粮食的产量比以前高上许多倍。
在这个时代,关注农业的人本来就不少,集贤馆还专门开设农科,教给人怎么种地,这两年,光是集贤馆就出了三本农政方面的书籍,沐七有信心,这般发展下去,不出十年,他就能让整个庆朝,再也不会饿死人,哪怕是灾荒连年。
沐延旭敢对世家大族动刀子,敢做一些损害世家利益的事儿,其中不乏农业进步的缘故,只要粮食够多,他就有底气,大庆朝的老百姓们都能填饱肚子,社会自然稳定,他就是有些改革速度过快,出现些许波折,也不至于闹的太大,引起混乱。
沐二显然也想到了这些,他虽然不大喜欢吃甜食,也不喜欢玉米这种在他看来,颇为古怪的味道,却还是认认真真地吃了两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