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清指玄集不愧为道家名典。依照现在的情况,苏澈即使不能在此书所载的金丹大道上有所成就,混个长命百岁还是轻而易举的。虽不知道阴阳胎体有何特别,可几个月来苦思冥想,苏澈也渐渐有所领悟。
能见凡人所不能见,能闻凡人所不能闻;寒暑不侵,不眠不休,这还只是基本。甘化这厮人品不怎么地,还出手坑害了自己一把。但不管怎么说,甘化也都是真虚真人的高徒,修为能弱了?可当日初见甘化之时,竟能一眼看穿他周身气息运转。这可就不一般了。
虽然搞不明白这体质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由此可见,这所谓的阴阳胎体果然是奥妙难测、潜力无穷。将自己一年来身体变化一作比对,苏澈思来想去,终于肯定,如此能力断不是凭空而来。想来那时自己消瘦如骨,消耗的可能是本身的精气;而后炼气无果,多半也是在维持这具神异肉身的日常消耗。
百里海芳炼制黑线翠玉坠时,曾说此物可保自己无恙。如此说来,这玉坠定有聚集灵气的功效。
想到这里,苏澈脑中划过一道闪电:难道真虚真人不肯收我为徒,是看出了这坠子的来了?
道宗真人真虚,凡俗隐士万云来,这二人不愧是世外高人、一代宗师,气度风范不知不觉间就令人心折。而后苏澈想到了墨方子,此人诡秘阴狠,谈笑间叫无数冤魂厉鬼化作灰灰。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无论这些人生前死后如何作恶害人,或是被恶人所害,但遍历十八地狱之刑,毕竟还有轮回的机会。墨方子一口断去这些灵魂的往生,实在太毒辣了些。
但这不都是关键。关键是墨方子已然声称尽收此地域中所有游魂,可学校操场老树下几只被禁锢的鬼物,仍好好地呆在那里。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
自从明悟自己身体的隐患已经消失的时候,苏澈本不打算用心修炼。可无论是女鬼的三年之约,还是墨方子的言不由衷,虽然不愿正视,但这些都使苏澈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这次紫毛红毛的举动,让苏澈终于下定决心追寻力量。虽然权势、钱财都是力量的体现,但唯有真正为自己所拥有的而且绝对毫无取巧的力量,才是最根本的力量,才能应对将来的危机。
苏澈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认知,这个决定仅仅出于直觉的判断。
雪花稀稀落落飘飞,这场大雪已经快停了。苏澈推着自行车,踩着厚厚的积雪,脚步沉稳坚定。回到家的时候,他脸上重新挂起略腼腆并显局促的笑容,笑容中又有一丝强自抑制的激动,看起来与两个小时前离去时没有任何不同。
小姑夫只舍得拿出一瓶酒来,小叔嘶之以鼻,说姐夫你这不对,这酒贵了点,可也不能这么不舍得。小姑夫却道:大哥没回来,咱们几个先喝这一点,先稍稍过瘾也就是了。晚上咱们再不醉不归。二姑夫拎着大勺也插嘴说,你三姐夫这爱酒如命的性子,舍不得喝说明这酒确实是好酒。最后大姑父开口,大哥是坐别人车回来的,晚上说不得要招待人家,酒是好酒,不过你三姐夫也没能弄来多少,咱还是留着吧。
苏家老大的房子几乎是村中最差的了,不过这等环境并未影响苏家一家人的兴致,而且在他们的齐心协力下,破旧的二层小楼也摆出了两桌丰盛且奢侈的酒席。
苏澈进门不久,掌勺的二姑夫端出最后一道汤,看来是专门等着他的。如果这是出自真心,那么苏澈会感动;可如果这是个马屁,以显对他的重视,那么这个痕迹明显的马屁未免太没水准。苏澈对三个亲姑姑和一个亲叔叔四人的疏冷已非一年两年,所以他知道这是个马屁。
席间三姑苏定青明显对小苏关照的多了,嘘寒问暖,简直无所不包又无微不至。苏澈心系父母,逢问必答,都只是草草一两句完事。最后话题终于到了孩子们的学习这块儿。
苏定青先是夸了大姐二姐家孩子的进步,然后说宠坏了自家小子,这小祖宗不学无术,贪玩成性,今年上罢小学四年级,估计来年还要再在四年级呆一遍。简单几句过后,就问起了苏澈。
大概是你原本就聪明,不是姑姑们的孩子能够相比的。今年留了一级不妨事,明年中招一定能考上重点。直说了有快半个小时,这才问起今年苏澈的成绩。
苏澈早听得烦了,敢情爸妈没和他们说起过去年留级是因为身体的原因。于是很气谦逊很矜持地笑了笑,道:“期末考的还不错,第十名。”
苏定红听后心中一惊:不是倒数么?怎么一下子就变前十了?又道,进步很大啊,不过不要骄傲,过了年多多努力,肯定能考第一。
苏澈成心让亲姑姑亲叔叔们难堪,淡淡道:“大姑,这可就难了。要知道年级前二十以内,大家分数其实相差有限的很,名次高低多半是要看运气的。”
年级第十?饭桌上的筷子齐齐停顿了一下,刹那冷场,然后话题换到别处。
苏家长辈对苏澈的冷淡也是无可奈何,如今苏家的发达靠在了老大苏定山身上,亲近苏澈也只能慢慢来了。
刚吃过午饭,苏定蓝一家三口就开始着手晚饭。在苏澈因焦急而显得漫长的等待中,六点一刻的时候,父亲和母亲终于到家了。
苏定川当即点燃鞭炮,噼噼啪啪的响声中,雪地上顿时缀满点点的红。看着下车的父亲母亲,苏澈这才真正感觉到,过年了。
送苏定山夫妇的是两个黑西服的青年人,文文弱弱的似乎是文职。可在苏澈眼中,这两人身上的光晕不曾流转,应当也是修炼过的人物,而且与李嘉十分相似,但稳固凝炼之处又有超越,可见厉害。
这似乎是在护送,而不是简单地派车送回家呀。苏澈心中的喜悦化为担忧。
开车那个谢绝了苏家的挽留,言道大年三十苏哥一家人团聚,俩外人在这儿也不合适,而且上面可交代过不准打扰的。我哥俩也难得有一次闲差,正好找个地方好好喝两杯,明天初一再给您拜年来。
送走了这两人。苏定山瞧着儿子,拍着苏澈肩膀大声道:“好小子,今年成绩不错,真争气1
苏母抚着儿子的头红了眼眶,口中只是喃喃道:“好儿子,这半年可苦了你了,苦了你啦1
苏澈站在二老旁边,想起这半年的生活,心中又苦又酸,只觉千言万语都在喉间梗住,竟不知该说什么了。
苏定川抢上一步拉住苏定山的手,道:“大哥,嫂子,咱们进屋,进屋1
苏家一家难得聚的这么齐整,更难得这么融洽,这晚无论男女长幼,但凡年纪够得上喝酒的,无不酩酊大醉。当然,除了喝酒如饮凉水的苏澈。结果这满屋狼藉,也只能由他来收拾。
其他人醉意朦胧,找地方或是睡觉,或是看春晚了,这么多东西,一个人收拾实在勉强了些。可苏澈脸上洋溢着笑,上蹿下跳的样子,哪有一丝不乐意?
年夜饭结束的本来就晚,等小苏收拾完,已是凌晨。村里村外有不少熬年夜的,辞旧迎新的鞭炮声不住响起。
小苏拎起姑父送来的那挂两万八千响的满地红,来到大门前摊开、燃放。
鞭炮炸开的火光照的苏澈稚嫩的小脸忽明忽暗,他只站在门前,丝毫不避,一动也不动。
大雪已停,满天乌云未散。村落中星星点点地亮着灯火,将素白的村路、房顶、树木映的昏昏,大半村落隐匿在黑暗之中。
一栋栋民宅影影憧憧,苏澈能够感觉到,就在这薄厚不一的黑暗中,隐藏着一个人,而且他对自己的气息丝毫不作掩饰,正冷冷看着他。这是第一次,苏澈单单凭借对危险的直觉与本能发现窥视者。
苏澈一寸一寸检视着黑暗,不多时,就锁定了暗处那人的位置。既然知道此人身在何处,黑暗自然再挡不住苏澈的双眼。他眼中忽然亮起蒙蒙清光,映出那人身周缓缓流动的光辉。这种光辉与修道的甘化截然不同,与李嘉又是极为相似,而且绝不是送父亲母亲回来的那两个军人,难道他就是对头?
又有一道气息骤然出现,在苏澈感觉中,这道气息的强大丝毫不亚于目中这人。然而这气息在闪现的瞬间就重新隐入黑暗之中。映在苏澈眼中流动的光辉逐渐暗淡,那人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跃身而去。
苏澈面色铁青,方才乍现的气息极为熟悉,正是驱车送父母归来的那两人其中一个。而两者一个意图不利,一个彻夜保护,目标都是自己一家人。不管是何原因,苏家无疑已置于险地。苏澈紧攥双拳,盛怒之下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低吼:“李军!你个老东西,到底是什么人1
好容易苏澈才冷静下来,可他对这些人的来历一无所知,没有半点头绪。思来想去,这事应该与李嘉无甚关联,但那流动的光辉却是一个套路。
苏澈默默思量,若要查探,此事还要从李嘉着手。
原本墨方子在小城的所作所为就让苏澈心中多了一片挥之不去的阴霾,如今突然多出另一路威胁。苏澈忽然冷哼一声,转身进门。大不了就按百里海芳所说,舍了这肉身皮囊!
敌人虽然离开,张开复也不敢有丝毫大意。这少年除了体质特异外,明明就是个普通人,可这小子进门前骤然勃发的那股气势居然让他也不敢小觑,而且这气势中隐约竟有一丝杀意。
张开复反复琢磨,猛然一惊,低喝:“好小子,居然怪到自己人头上了!妈的,这娃娃心肠可真辣1
皱眉片刻,张开复取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副宗主,果然不出你所料,他们真的跟来了……”张开复将方才之事说过一遍后,道:“这小家伙很聪明,仅凭刚刚我和那家伙对持的片刻,恐怕就已经猜到是咱们让他一家卷入其中了。而且现在这小子不止提防他们,似是连咱们也怨上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道:“这不算什么大事,日后他知道详细,自然云消雾散。你千万不要让定山夫妇出事,他们对我们的重要不必多说,而且只要他们不出事,辰一这孩子就不会和我们对立。”
顿了顿,电话那头又道:“听说那小城里有人想对这孩子不利,这样吧,让你师弟以我的名义现在就去找官面的人,给他们提点提点,虽然突兀了些,但也顾不得了。有我李军这个名字,由不得他们不听话。”
张开复真心真意拍马屁道:“师父高明。苏澈必然不是池中之物,这样一来,就可让他再无俗世的后顾之忧……若有什么变故,日后也可以人情拿住他。”
李军轻轻哼了声,淡淡道:“你师伯舍却一切,竟毕生之功为师门找出这样一个人,我不想他的心血白费。记住,只做你该做的,千万不要多事多舌。”
张开复心中一抖,连忙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