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季节,涎州谯门县。
“我是被冤枉的!我是被冤枉的1杜修跪在刑台上声嘶力竭地喊着。
监斩台上的邬县令闻言头也不抬地冷笑道:“人证物证俱在,当日在公堂之上判得清清楚楚,还敢狡辩!你是在说本官是个糊涂官吗?”
“涎州的父老乡亲们,我真的是被冤枉的,你们相信我啊1杜修哭着向围观的人群喊道。
“邓二哥,你那天下午看见的凶手明明不是我,你为什么不说实话啊?”
邓二将头转过一边看着地上,假装没有听到。杜修你得罪了吴天德,我也没有办法,我娶媳妇的钱都是他给的,你别怨哥哥。
“周伯,当时您是看到我在其他地方对不对?请帮我作证啊,我求求您1
周伯将头上的斗笠压了压挡住自己的脸。小杜,我不敢啊!上次帮你说了一句话,老伴的腿被他们打断了现在还躺在床上。
“乔大娘,看在我上次帮您要回了被抢走粮食的份上,您帮我说句话吧1乔大娘躲闪着后退了几步,藏到了人群的后面。
“孙大嫂1“柳叔公1……
杜修失望地流下了眼泪。
没有一个人愿意帮他作证,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帮他求情。
可是自己今天落到这个地步又是为了谁?如果不是为了身边的街坊邻居不受欺凌,他用得着处处得罪吴天德这个恶霸吗?如果不是为了替乡亲们说话,他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孤儿会被地主乡绅视为眼中钉吗?
他愤怒地咒骂起来:“吴天德,你这个王八蛋!你陷害我,你不得好死,我死了也要到阎王爷那里告你去1
吴天德站在不远处一座酒楼的二楼窗户边,看着刑场上怒骂的杜修,一脸惬意地摇着扇子对身边的两个手下笑道:“这个泥腿子还想跟我斗,笑死个人了!成天坏我的好事,他以为他读过几本书就可以当圣贤了?他老子以前还是个秀才呢,也没斗过我爹啊1
他掏出一锭银子,在手中一下一下地抛着,神情越发得意起来:“只有钱才能通神。县衙都是我爹捐钱修的,他拿什么跟我斗?我就这么略施小计,不,是略施小钱,就能让他身首异处。还想到阎王爷那里去告我的状?嘿!下去后记得问问阎王爷谁给他老人家烧的纸钱多1
他把银锭往手下身上一抛:“这件事办得不错,赏你们的。那几个知情的,你们没事的时候多去他们家里转转,叫他们把嘴闭牢了,要不然有他们好果子吃1
两个狗腿子谄笑道:“少爷您放心吧!我们哥几个干这种事情最有经验了,准教他们服服帖帖的。”
此时刑场上锣声响起,邬县令拈起令牌往前一扔:“验明正身,斩1
杜修绝望地仰天怒吼:“老天爷,你不开眼啊!杀人放火的穿金戴银,积德行善的受苦丢命!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不会再做愚蠢的老好人了,我要做个恶人,做个让恶人都害怕的恶人1
鬼头刀向下一挥,杜修人头滚落,血流一地。
刽子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在血里蘸了蘸后用纸包好。等围观人群散去,乔大娘躲躲闪闪地凑上前来,刽子手把包着的蘸血馒头往她手里一塞:“拿着,你儿子吃了后包好1接过一袋钱满意地走了。
几个衙役把杜修的尸首拖了下来,拿破席子卷了卷搬到平板车上,拉到乱葬岗早已挖好的坑里一埋了事。
夜幕降临,月光似水般洒在乱葬岗上。
“扑1一座新堆的土丘上陡然伸出两只人手,接着一具无头尸体掀开厚重的泥土爬了上来。
这具无头尸体穿着白色的囚服,上面血迹斑斑。“他”弯下腰,在土坑里一阵摸索后拔出一颗头发凌乱的人头,正是白天被斩的杜修。
杜修用手将头颅上的泥土拂干净,然后举起往颈脖子上一按。头颅重新接回躯体,全身上下涌起一阵红雾,一个个鼓包在身体表面隆起、游走,苍白的面孔也多出一丝血色。
城外村中,家家户户关上了房门,点灯的点灯,早睡的早睡。
邓二坐在房中,看着新过门的媳妇在一边铺床,心里美滋滋的,对杜修的那一点点愧疚也逐渐消失。
他想象着未来的美好生活:和媳妇生两个儿子,能读书的送去读私塾,将来考个秀才甚至举人;不会读的送去城里学手艺,有能力还可以自己开个店。再给他们娶房媳妇,到自己老了的时候,儿孙满堂,每天就是喝喝酒、钓钓鱼,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
想到这里他心中升起一团火,将媳妇一把拉上床,蒙上被子。
媳妇一边拉扯一边嗔道:“还有这心思,你好兄弟今天才刚死呢,你不去外面给他烧点纸?”
邓二手上不停:“是得给他烧点,要不是他我哪来的钱,没钱你爹怎么会把你嫁给我。等清明了给他多烧点。”
正当他们在床上窸窸窣窣的时候,忽然听见窗户“啪”的一声打开了,一阵风吹了进来,吹得油灯摇摇晃晃。
两人立刻停下了动作,把头伸出被窝。
邓二气恼地光着身子爬起来把窗户重新关上:“怎么忘记把窗户关牢了。”
关好后再次扑到床上,举着被子正要盖上时,看见自己媳妇的眼睛看向他身后而且越睁越大,脸上现出惊恐万分的表情,然后嘴里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啊1
邓二猛然回头,看见孤零零的一颗脑袋正飘在床尾上方,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
“杜……杜修!鬼啊1他吓得猛然弹起,抓住被子挡在面前,脚上乱蹬不住地往后挪动。
昏黄的灯光下,杜修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慢慢地逼来,邓二媳妇头一歪吓晕了过去。
“别……别过来……”邓二在床上退无可退,再也坚持不住,崩溃地爬起来往外逃,不料一脚踩空从床铺上摔下,头在地上重重一磕也昏了过去。
房门缓缓被推开,杜修的无头身体出现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