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宝瓶巷,老人带着颜白鹿直接去了丹鸯大街。
为了抵御寒气,老人也换上了一件灰色棉衣,颜白鹿一身大红色的小棉袄,与这新年的气息倒是匹配,喜庆得很。
颜白鹿轻轻哈出一口气,那口气立刻变成了白雾,颜白鹿刚想伸手去抓,它就消散在了空中,颜白鹿抬起头对着老人傻笑,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老人摸了摸她的头,带着她走进一个叫做新桃斋的点心铺子,掌柜的看到老人,笑了笑说,“老先生,又来给孙女买点心?”
“嗯,是啊。”老人难得的笑了笑。
“这次要些什么?”
“你问她吧。”老人低下头笑吟吟的看着颜白鹿,慈祥得很,平日里可见不到他这个样子,他好像把这个相处不过数月,跟自己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小女娃娃当成了自己真正的孙女。
“那我要这个!”颜白鹿努力踮起脚尖,指着店里的招牌糕点桃花糕说。
“好嘞,都是一盒是吗?”掌柜问。
“对,都要一盒吧,就这小家伙吃的多些。”
颜白鹿乖巧的站在柜台外面,接过掌柜装好的点心拿在手里,可她看了半天,咽了好几次口水,就是舍不得吃。
“不吃吗?”老人问。
“得留着给哥哥!”颜白鹿咧嘴一笑。
老人摸了摸她得头,说,“那就看看还要不要其他。”
“还可以再买吗?!”颜白鹿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可以买几盒啊?”
“想买几盒都行,前提是你得吃完。”
“好好好!爷爷最好了!”颜白鹿开心的摇头晃脑,然后又转过头踮着脚尖,指着货柜上的各色点心说,“那我还要一盒桂花糕!然后还要一盒玉露团!”
“还有再要一盒桃花糕!”想了一会,她又说。
“哇,这么多,吃的完吗?”掌柜故意逗她。
“吃得完!我吃得完的!”颜白鹿连忙说,一边还看了看老人的脸色,好像生怕老人听到这句话就不给她买了似的。
“吃得完就好。”老人又摸了摸她的头,忽然没来由的想起自己那个随父母一起在外漂泊的孙女,她小时候也是这般粘人的,如今她也跟娄起差不多大了吧?不知道现在,过的好不好,是不是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吃桂花糕?
掌柜把颜白鹿要的东西悉数装好,又单独递给她一块玫瑰酥,“喏,这是送给你的。”
“谢谢掌柜!”颜白鹿开心的接过,随着老人一起出了门,这次她没有犹豫,马上就把玫瑰酥放进嘴里咬了一口,香气四溢。
“太好吃了!”颜白鹿含糊不清的说。
大街上到处都热气腾腾,那是贩卖包子馒头的小摊子,烤红薯,还有各式的面摊,在寒冷的冬日,手里能握着一样热乎的东西,那是再舒服不过的事情了,很多人就是这样,买了个烤红薯握在手里,还有的人大概是从城外的村子里来的,坐在面摊的小桌子前呲溜呲溜的吃着面,而更多的人选择买上两个包子馒头,边走边逛,看到心仪的东西就买下。
“呀,这是什么?”颜白鹿把放到嘴边的玫瑰酥又放下来,她刚刚吃到了一个硬物,差点就磕到了她的牙。
“我看看。”老人眉头一皱,拿过颜白鹿手里的玫瑰酥,旋即一笑,又把玫瑰酥还给了她,“是新桃斋掌柜给你的压岁钱,拿着吧。”
“是吗?”颜白鹿把那枚硬物拿了出来,是一枚新铸的银叶,都快比他们刚刚买的那些点心贵了,但颜白鹿不知道,她只是觉得好看,她把银叶擦拭一下,装进了兜里,“真好看。”
在某个面摊上,一个正在吃面的男人忽然放下碗,他擦了擦嘴,放下几枚铜叶,转头看着老人和颜白鹿离开的方向,眼神逐渐变得冰冷,透露着杀机。
......
弹指一挥,就到了大年三十。
经过这几天的练习,娄起有了些进步,起码挥舞长刀的时候,他已经不像是耍猴戏的了。这一天老人破天荒的没有叫娄起继续练习,让他早早的回了家,接他娘来吃年夜饭。
一屋子的人都在忙前忙后,苏惊尘和颜白鹿正在张贴春联,本来这件事是交给小梅和苏惊尘的,但颜白鹿就是不愿意,差一点就要哭鼻子了,老人哪里看得,只好连忙答应。
娄起都要出城门了,忽然一拍脑袋,想起了什么——要买春联,于是他连忙折返,到丹鸯大街上去找卖春联的铺子,娘已经嘱咐过了,春联的口气不要太花哨,平淡一点就好了。娄起在路上探头探脑,东逛西逛,除了大铺子,还有一些为数不多的小摊子,在一个三尺见方的小摊子上,一个衣着单薄的年轻人正弯腰写着春联,看他的样子,大概是个不得志的穷酸秀才,旁边放了几副已经写好的对联,红纸黑字,很是喜庆,但相比其他的摊子或者铺子,他的生意就比较惨淡了。每写好一联,他就会站直身子对着双手哈气,一边轻轻跺脚,然后不时看看周围,偶尔叹气,然后继续埋头写春联。
娄起走进他的摊子,书生也不抬头,还是自顾自的写着,娄起左看右看,忽然眼前一亮,看中了一副对联:风调雨顺颂华年,内外平安好运来,很符合娘说的要求。他刚想问多少钱,旁边忽然有人说话了,“怪不得生意不好,字确实写得不错,但文采欠佳。”
听着这个声音,好像有些耳熟?
书生抬起头,想反驳两句,却忽然红了脸,匆匆低下头想要继续写字,可怎么也动不了笔。娄起转过头,相帮书生说两句话,刚要开口,说话的女孩也转过头来。
“是你?!”两人异口同声。
“你来这里干什么?”原绊心问。
“买春联啊。”娄起撇撇嘴,丝毫不怕跟原绊心对视,“你又来干什么?”
“我们也是来买春联的。”原绊心身后的虞予跟娄起招了招手,原绊心看了虞予一眼,也没有说什么。
“哦。”娄起淡淡答应一声,又转过头指着刚刚那幅春联问那个书生,“这副春联多少钱?”
书生连忙抬起头,偷偷瞟了原绊心一眼,然后才伸出五个手指,“五枚铜叶。”
“好嘞,那我要了。”娄起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原绊心白了他一眼,其实她也看中了那副春联,因为原欲鑫的要求也是不要太花哨,平淡一点......因为这副春联只是贴在他们原家大宅里一间破落的小房子上,原绊心记得,那间房子好像是在原欲鑫发达之前,跟娘一直住的房子。
娄起付了钱,把春联裹起来,正要走,书生忽然叫住了他,“等等,还有个横批。”说着就拿出一张短了不少的纸,提笔写下“民泰国安”四个字,然后拿起横批轻轻一吹,递给了娄起,笑笑说,“好了,我用的墨干的很快,你放心跟春联裹在一起。”
娄起愣了一下,颜白鹿学认字的时候,记得老人说过,这种速干的墨价格好像要贵上几分,于是他又掏出两枚铜叶递给书生,转头看了原绊心和虞予一眼,说,“那我就先走了,你们慢慢逛。”
“嗯。”原绊心居然答应了一声。
“再见再见!”虞予倒是显得很热情,又笑着朝娄起挥了挥手,娄起也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他刚走出几步,原绊心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等等。”
“怎么了?”娄起回过头。
“你......叫什么?”原绊心张了几次口,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娄起!”娄起笑了笑。
“哦。”
“嗯,那我就先走了?”娄起试探着问。
“嗯,你走吧。”原绊心回答。
倒是虞予在一旁扶额,她满脸黑线,心说这两位这是什么对话?你们两个就不觉得这对话很尴尬吗?!
娄起终于走了,原绊心收回眼神,对那个书生说,“刚刚他的那幅春联,照原样给写一副。”
“好!马上就好!”书生像是打了鸡血,从身后的书箱里抽出一张成色最好的大红纸,把那张小桌上写好的对联都拨开,又把红纸铺上,每一个字都写的很认真,写完之后,他学着刚才的样子举起写好的那一联轻轻一吹,放在一边,又开始写下一联。
待全部写好,他把一整副春联整齐的放好,这次他光明正大的盯着原绊心的脸,一脸陶醉,像是痴心的情郎,又像是......学堂里等着被先生夸奖的学生。
“嗯。”原绊心说了一个字,转身离开了,虞予上前把春联裹好拿在手里,放下两枚银叶,转身跟上了原绊心的步伐。
书生愣在原地,他看着原绊心渐行渐远的身影,喃喃道:“她跟我说话了,原小姐,她跟我说话了!”他忽然不顾读书人的礼节在原地蹦跶起来,然后他收起了摊子,把那两枚银叶紧紧捏在手里,只觉得能跟原绊心说上话,今天受的冻,好像都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