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度火爆,书生们呼朋唤友,手挽手组成一字长蛇阵,迈着铿锵昂扬步伐,奔赴刑场似的,个个面色沉重,慷慨悲歌,大无畏之蔑视权贵精神可歌可泣,逆天轰杀态势决然而生。
此情此景,吃瓜群众们震撼了,几名博学之士眼角渐渐湿润,扬天长叹,为书生贺。
“好样的!”
“文人气节高傲,顶你们。”
“吾辈之楷模,百姓幸甚,大明幸甚。”
有了精神导师指引,吃瓜群众不再单打独斗,拧成一股绳似的,个个激愤,人人愤慨,极力声讨权贵所作所为,竭力谴责人间一切不平事,打倒权贵帮、外争人权内除国贼、拒绝和谈签字云云,到最后,拨云雾而现清平世界似的,竟有不少吃瓜群众激动得仰天恸哭,彻底陷入盲目崇拜不可自拔估计连他们都不知道在崇拜什么。
吃瓜群众的精神指引,给了书生极大鼓励,冲击力度也增大了。
如此混乱之局面,由不得张明远多想,连连大声下达拦截命令,数百名军士接令而动,立马摆开阵型,死死坚守在抗争第一线。
轰!
两军毫无悬念相撞。
于是书生们绝望了。
------他们的轮番冲击在魁梧高大军士面前,根本翻不起一丝浪花。
然后转头开始围攻张明远和陈宏。
幸好事态还没失控前,张明远便以自己和陈宏为暴风眼吸引火力,让罕皮、沙霍二人把老国公等人捞出来,安全护送到千户所。
张明远还好,有一帮忠心下属死死护住,倒没受什么挫折;陈宏就倒血霉了,书生们发狂地朝他身上招呼,不一会他身上衣服便丝丝缕缕,脸上鼻青脸肿,无故躺枪之悲痛很绝望,倒霉蛋模样更讨喜。
张明远怒了,这帮圣贤书读进狗肚子里的书生着实可恶,并成功引起了他的憎恨。
反正场面混乱,虽说严令属下不得动手,但不代表他不能发泄心中怒火,暗中踹几脚抽几下还是可以有的。
于是张明远闭着眼横下心朝右边空挡狠狠踹了过去
“哎呦!谁踹我?”
一旁陈宏吃痛,立马捂住屁股,哀鸣回过头,正好迎上咬牙切齿欲大耳刮子糊过去的张明远的一双大手,惊得心肝发颤;张明远敌我不分,忽然一张白净大脸呈现,不由分说便抽了过去
啪!
陈宏再次捂住脸蛋,双眼噙着泪花,幽怨地盯着张明远:“你你,安敢敌我不分?打奴家作甚?”
张明远大惊,明明是抽书生,怎会抽到太监?
心中虽惊,脸上却古井无波:“公公您看错了,不是卑职是他,待卑职为公公讨回公道。”
说完,欲再抽人的意图已暴露,也不敢用大耳刮子了,挺起无影脚朝一个最暴躁的书生踹了过去,陈宏也来了脾气,一巴掌呼过去,啪的一声脆响,也不知道打到谁,反正很爽。
声音很脆,也很响,人群顿时一静,一个高大的青衫书生,一只手捂住屁股,另一只手捂着红巴掌印的脸,踉踉跄跄还不敢置信站出来,抖抖索索指着陈宏,悲愤道:“你你,好个阉狗,侮辱斯文,不但踹我,还扇我脸?你蔑视读书人,我和你拼了。”
陈宏涨红了脸,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大怒:“睁大你的狗眼瞧仔细了,你脸上巴掌印是我扇的,那一脚是这个狗官踹的,凭什么冤枉我?”
张明远无语,替战友出气反被卖了,死太监脑子都缺根弦吗?死太监果然是死太监,今后必须与他保持距离,老死不相往来那种。
陈宏直冲张明远干笑,出卖自己人很爽的狗汉奸嘴脸一览无遗
得意笑容刚展开一半,陈宏只觉得肋下一紧,接着身体腾空而起,一只粗壮的胳膊夹着他就往外冲去而陈宏,像一只被狗熊掰下的硕大玉米棒子,夹在张明远腋下摇啊晃啊得很壮观
陈宏捂住老脸,忽然好像回家,好想妈妈。
“罕皮,沙霍开路”张明远瞪着通红大眼睛大声发号施令。
陈宏被夹在张明远腋下一路向前猛蹿,所过之处军士纷纷侧目,人人脸上堆满了既恭维又想笑的复杂表情,很纠结。
陈宏大小也是副都守备太监,属于‘三千里天家近亲’,在南京城地位最尊,有着无与伦比声望,受尽官场中人尊敬,平时威严跋扈得不行,任谁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而今天的情形却是很没面子,陈宏被张明远夹着一路飞奔进大门,大门内准备接应的徐鹏举等人,看到他俩奔来,原本打算上前问候几句,结果看到了南京城最有权势的守备太监被张明远夹得面红耳赤,于是愣住了,犹豫着是问候还是假装没看见时,张明远火急火燎已绝尘而去。
“咦!奴家怎会轻飘飘的?宛如在云端,呵呵!”
绝尘中,陈宏面不改色,捋捋因颠簸而摇曳的胡须,犹不忘对徐鹏举等人狂施巴拉拉幻觉小魔法。
声已远去,徐鹏举等人仍抬头望天,拂须点评天上一轮骄阳。
千户办公室。
所有人都是一脸愤怒兼悲悯地瞪着张明远,那眼神蹭蹭往外冒火星,仿佛在合力炙烤着一根硕大的羊肉串,自认细皮嫩肉的张明远敢发誓,再撒点孜然面,不出一刻钟,自己绝对能被烤得滋滋冒油,而且撸串部位也他们分好了,徐鹏举要脸、曹邦辅要脸、沈坤要脸、陈宏更要脸反正所有人都想要脸,不是脸上肉多,而是吃啥补啥。
------因为他们脸都丢尽了。
张明远眼尖,分明看到众人都仰头看天,然后不着痕迹地抚抚下体某个部位,脸上均透着倔犟的刚毅。
陈宏尖着嗓子怒哼一声,看向张明远的脸色很不善,显然刚才‘踹屁股、扇脸、夹人’三连击很让他没面子。
有些无奈,更有些凄凉,陈宏钝刀子割肉般使劲剜了张明远一眼,公鸭嗓子模式幽幽开启:“张千户,如今门外乱成一团糟,虽说‘书生造反,三年不成。’,可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这里是你的地盘,你做主,你倒是拿个章程啊”
“呵呵!”
陈宏说得口干舌燥,谁知张明远仿佛聋哑人似的,目光涣散几成呆滞状态,只报以嘿嘿傻笑,那表情甩锅迹象很明显,他其实只是个打酱油的一般
陈宏戛然住口,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白皙无须的脸庞快拧成一朵麻花了,终于硬生生忍住没狂暴,脸色却渐渐阴冷下去,干脆直接点名。
“张千户,张大人,哎!醒醒”
“呵呵!”张明远傻得够深,阿尔茨海默兼中风迹象更浓。
陈宏脸色更难看了,阴冷目光来回扫视张明远,从这一刻开始,他彻底记住这个无耻竖子,发誓要想尽一切办法置之于死地而不生。
没好气重重一哼,陈宏也沉默了。
陈宏确实够冤,也最有资格生气,数来数去,在坐的属他最无辜了。
读书人闹事,身为‘三千里天家亲臣’,又作为南京城最高长官,自然要维护一方平安,为天子守备副都的强烈责任心更促使他甘愿屈尊到一个小小千户所坐镇指挥,谁料茶没喝一口,恭维话没听到,就接二连三遭到无情羞辱。更何况文化理念冲突这件事,说起来与中军都督府有关,与应天巡抚衙门有关,甚至国子监、应天学府、锦衣卫非要说关联,这些部门哪个都跑不了,唯独与太监没半毛钱关系,特别是与早已远离风花雪月的守备太监。
下面都没了,管我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