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事件’了结后,赵文华比较完美地敷衍了嘉靖老大赋予的剿倭任务,还顺手夺了应天巡抚曹邦辅的功劳,一举两得,互不干扰,可谓‘春风得意马蹄骤疾,踌躇满志心胸开朗’。
可时过境迁后,难免原形毕露。
于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正确打开方式在赵大人身上得到了充分体现,千古绝唱式的唯物主义辩证法则再一次以它遗世独立的傲人形象展现在光大将领面前。
说白了,就是‘一人得道鸡犬不宁’。
处于亢奋状态的赵大人,犹如嗑了春药般上蹿下跳,饥渴难耐的举动之下,古老而原始的兽欲喷薄而发,指手画脚都司的举动愈来愈大,乌烟瘴气之势一发不可收拾。
忠臣良将无不愿为赵大人制造一次‘马革裹尸’的报国义举,然后……食其肉寝其皮,就连时常环伺且最擅‘长袖奉承’的胡宗宪也不介意从中分一杯肉羹,最好是‘脑浆神经羹’,去火泄愤的同时,或许能体验到伪君子的气息,一窥厚黑绝学,探究人性善恶之奥妙。
当然,尽得其中滋味后,胡宗宪也会不吝词藻为其上表赞扬,朝廷彰显,百姓感恩,百年后又是一桩美事,何乐而不为?
……至此,赵大人‘为国尽忠,战死沙场’,恬躁俱消耳根清净,抗倭大业如火如荼,不偏不倚皆大欢喜。
天怒人怨固然存在,可又不得不小心伺候,谁知道一个不留神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呢?
赵文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平生诬陷忠良无数,虽小人得志春风得意,也自然寝食难安。为防止旁人报复,他便早早在各地紧要位置都派有心腹密探,专门刺探同僚动向,一有风吹草动,立马就能做出反应,联合朝中干爹反咬一口。
徐鹏举调动南京卫所官军浩浩荡荡朝备倭都司杀来时,赵文华一早就得到了消息,起初还以为是官军正常调动。可没过多久,嗅觉灵敏的他就意识到了一个悲催的事实------这伙官军是针对他而来的。
绞尽脑汁三省吾身,深刻反思了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后,无比欣慰地发现好像没惹到老公爷,只不过是心痒难耐之下抓了曹邦辅等人,犯不上是针对老公爷,大家都是大明同僚,井水不犯河水的,关我屁事?这才放下了心。
………………
备倭都司。
赵文华像往常那样躺在舒适的摇椅上,任凭几个美貌的丫鬟伺弄着头发,轻捶着奔波诬陷事业而劳累的双腿……饮一口绍兴女儿红,脸上顿时露处醉美的神情,不老实的双手悄悄伸向旁边丫鬟的前胸,惹得丫鬟惊叫连连,却又不敢躲避太狠,稍稍挣扎一下,便认命地停止动作,任由‘大人’........‘大人’放肆得厉害,表情浪荡的精彩.......
连续不断的沉重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赵文华眉头微皱,不满地朝身旁的丫鬟摆摆手。
丫鬟如释重负踉跄退下,赵文华整整凌乱的衣襟,嘬一口茶水,端坐好身体,深沉地望向门口,静等军机大事的到来.........用赵大人的话说,他其实很忙的,有无数的军机大事要处理,也有无数的迎来送往要应酬,用日理万机来形容绝不为过。
忙并快乐着,赵文华的心思很简单,忙才能显示出你大权在握。假如有一天,你不忙了,不是没权力了,就是已经徘徊在黄泉路上了。因此,他喜欢忙碌,喜欢这种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忙碌时刻。
就像现在,只要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甭管赵文华在干什么,他总会第一时间赶走丫鬟,瞬间断绝享乐主义,然后正襟危坐接受下属来报,而绝不会像某些官员当着丫鬟的面接受下级的‘公干’,那样只会影响正义凛然的形象,从而降低自己在下属心中的地位,何况有时还会凑巧碰见下属的小心孝敬-----自诩脸皮薄嫰的赵大人也会脸红的。
胖大的王书办一改往日冷静沉稳的性情,此刻显得彷徨无措,仿佛不能承受虚胖带来的重压感似的,脚步踉跄了许多,人未到前,痛不欲生的公鸭嗓便哀鸣起来。
“大....大人,不好了,徐国公二世子徐邦宁领着官军冲进城了,此刻正往都司衙门赶来。”
赵文华懒懒动弹一下身体,慢条斯理道:“怕甚?我又没招惹他,他还能把我吃了?”
王书办面含悲戚,一副无视主子渊渟岳峙,决心给主子添堵的大无畏精神,哭丧道:“大.....大人,刚探明消息,二世子说您..您绑....绑了徐国公的孙女徐婉,他们是来要人的.........”
触电般激灵一下,猛地想起锁拿曹邦辅二人时,貌似顺便绑了一个无情诅咒主子的女子......脸色瞬间煞白,哆嗦着嘴唇,话里已带着哭腔道:“......大....人,咱们好像真绑了一个女子,不...知是不是她......”
王书办撕心裂肺的一番回忆,彻底把赵文华打回了原形,结结实实变成了呆若木鸡.......
赵文华还在纳闷徐邦宁是不是故意来找茬时,猛地听见心腹说绑了个女子.....浑身没来由震颤了一下,本沉稳老辣的神情瞬间仿佛结了一层寒霜,大脑一片空白,双目无神,喃喃着嘴唇,巨大的惊悚随之而来。
胖书办也吓坏了,脸色比赵文华还白,身子抖摆得比筛子还快,如果此时能做心电图,其波形绝对爆表。
二人脸上表情五彩缤纷,倏忽间就转换了千百种颜色,煞是好看,大家都很清楚,这次算是糗大了。
赵文华突然生出‘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式的悲鸣,自己招的都尼玛什么玩意心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事到临头还得给这些东西擦屁股。顾不得追究责任,大祸临头的感觉愈来愈强烈。
“你....你确定把国公的孙女绑来了?”
王书办讪讪泪下,哭得很绝情:“那...那女子不断咒骂大人,属下一时岔怒就给绑来了......谁知道她是国公的孙女.....”突然手很痒,很想咣咣扇自己的大脸盘,骂几句就骂几句吧!何苦为了维护主子的老脸,把自己也搭进来了?主子还有脸吗?还差这几句骂?做狗腿子不容易啊!好心办事还沾上主子的一身骚。
“混蛋,绑之前,你不知道问问?”赵文华破口大骂,气得直哆嗦。
王书办有苦难言,肥厚的脂肪剧烈颤抖,陷入了无情自责:“.......”
没听见回音,赵文华更加确定事态的严重性,狗腿子的愚蠢彻底把他卷入了权利旋涡。魏国公是谁?那是大明世代帝王最宠信的心腹,何况还是唯一在外掌管兵权的权贵,惹了他就等于在脖子上架了一把刀。严干爹虽然权势熏天,可以得让老国公三分,指望严干爹出面恐怕不行了。
自古掌兵权者都是任性的存在。
赵文华眼前一阵发黑,摇摇欲坠,似乎堕入了无尽深渊,他知道此事绝对善罢不了。让他欺负欺负无根基的人可以,国公这样高大的存在,给他个豹子胆也不敢。
“混蛋,畜生,你........”谨言慎行的赵文华此时忍不住破了妄语戒,哪管黄泉之下堕不堕入拔舌地狱,先舒爽再说。
就在二人惶恐不安,要死要活时...........
府外一声巨响,接着无数高举火把,守执长刀的官军涌了进来。
“奉南京守备魏国公帅令,国公爱孙无辜被人锁拿,特来缉拿凶徒,府内所有人等严禁擅自走动,违令者斩。”
赵文华大惊失色,该来的终于来了,顾不得失态,慌忙走上前,嗫嚅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说什么?人赃俱获,人家有理,人家怕啥?
徐邦宁很满意,要得就是这种先声夺人的威势,你赵文华不就是当今圣上的一条狗,该反抗,连你也拿了。
“赵大人,吾乃魏国公二世子徐邦宁,国公爱孙被人无故锁拿进都司大牢,可否放人哈!”
徐邦宁高昂着傲娇的头颅,像只公天鹅般盛气凌人,颐指气使得祭出‘魏国公’三个金灿灿的巨大招牌,他相信,除了嘉老大,没人能在此接过这一招。
赵文华低垂着头,筛糠似的瑟瑟发抖,哪还敢说话,眼角努力摆向一旁的王书办,示意赶紧放人。
王书办如临大赦,连滚带爬窜出门口.........
徐邦宁吩咐几个心腹将领跟随提人,然后大刺刺在首座坐下,笑吟吟看着赵文华,冷言冷语道:“赵大人果然威武,连当朝国公爱孙都敢锁拿,不知婉儿身犯何罪?值得大人您拘押?”
这句诛心之话听在赵文华耳中,宛如狠狠扇了他几十个大嘴巴子,脑袋中嗡嗡作响,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很难为情。脸色红一阵、黑一阵,再青一阵......变幻莫测,哭丧着脸庞如丧考妣,终于发出比哭还难听的声音。
“请....请转告公爷,误会....完全是误会,卑职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没这个胆量啊!都是手下有眼无珠........若知道是国公爱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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