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外面已是天色渐暗。杌子来到街上,到处遛达寻找张三疯。
“嘿嘿,六步扫街法……”他一边走一边琢磨白露的话,觉得白露的确比甘甜甜懂事多,有一种甘甜甜所没有的刚强和自立。
“一防!二洒!三清!四净!五杀!六和……”他走着走着开始不自觉得左一拳右一腿揣摩招式,心说一个扫街的不务正业创了一套狗屁拳法,却得到白露的赞扬,还是个模范,这世道没文化真没法活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乐了:“对,白露不是说了么,这不叫学问,是责任!嗯,俺也得有责任,不能叫她小瞧咱!”
杌子这样想着又有了劲头,不过也觉得压力挺大,默默嘀咕:
“不过,全世界每5秒钟就饿死一个人,好像有点吹……俺这六步法还没打完的工夫岂不是已经死了好几个?乖乖,这要是打扫起来工作量可不小!”
想到这里他又担心起张三疯来,赶紧/合十默念:“菩萨保佑,俺可无心拿死人的事儿开玩笑,希望老臭鼬能多坚持几秒钟……”
杌子边祷告边加快脚步四处寻找张三疯,可是他哪里知道,张三疯早已经离开了安良街。
他转来转去天色早就落黑,整条街上到处都没有张三疯的人影。最后他只好来到了初来省城时被朱五能骗吃骗喝的小街上寻找。
杌子远远瞅一眼那个小吃摊,灯火辉煌下老板正在忙来忙去,几个食客边喝酒边划拳,吆五喝六,酒兴升腾。
他想去讨回背包,可是又不敢。只好半遮了脸闪身而过。
再往前走一段,店铺人烟渐渐稀少,路灯也不亮了。又走一会儿,眼前竟然出现了大片大片黑洞洞的废墟。
此处正是那日白露追寻跟自己相貌极其相似的小伙子的地方。
夜晚的这里比白日更加隐秘恐怖。每一道胡同每一个角落都出奇的幽深静谧,静的可怕却又影影绰绰,待仔细去瞧又什么也没有,一切都深不可测,令人悚然……
杌子走夜路惯了,其实也不怎么害怕。心说万一老臭鼬在里面呢,怎么着也得进去找找,于是迈步进了这些七纵八横的黑胡同。
“嘻嘻,帅哥要不要玩玩,三十块随便搞,双龙毒钻冰火两重天,丝袜口足一招十八式,保证活好!”
杌子才走了几步,一个门洞里面现出个妖冶的女人来。女人叼着烟,伸身抓起杌子的手就往自己胸上放。
“吔!”杌子吓了一跳赶紧后退,口中吆喝:“俺可没钱,再说俺还是处男呢!”
“屁,光毛鸭子,没钱来这里转悠啥,滚!”女人恶狠狠驱赶。
杌子不再理她,循着夜路继续往前走,两侧黑屋子里接二连三有女人吹着胡哨招手,淫/声浪笑不断。杌子镇定自若全然不理会。
“大哥,来这里!”突然黑暗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嘿嘿,母的玩腻了,要不试试后/洞?小弟紧着呢……”
男子拿捏着公鸭嗓音做着挑逗姿势现出身来,一头黄毛格外亮眼。
“咦,是你?”杌子认出来,竟是跟随朱五能去窝棚挑事的那个小黄毛。
小黄毛也认出他来,略带吃惊问道:“怎么,哥们也是同道中人?”
“去,谁跟你同道,俺是来找人的!”
杌子见他男不男女不女还涂了口红,直犯恶心,没好气地问:“你可见过一个领着一条大白狗的疯子?”
“大白狗?”小黄毛一惊,心中担心偷摩托车的事情败露,就使个坏说道:
“有啊,刚刚还看到,一个疯子是吧还牵着条挺大的白狗是吧?往前走了,这条胡同到头右转不远再左拐是仙姑巷,里头有个破庙叫仙姑庙,你去那里看看!”
“破庙?”杌子一愣,“老话不是说宁宿荒坟不住破庙么?嗯,有可能还真是老臭鼬,人冻急了还管那些个……”
他正寻思着,忽然从后面闪过一道人影与他擦身而过,顺手在他身上蹭了一下。
“咦?”杌子心中“咯噔”一下,“是个小绺!”
他本能地快速闪身护住口袋,低头看时弹弓把已露出了一半。
“小绺”是黑话,即小贼。俗话说行行有行行的门道,杌子也曾是贼门中人,一瞧那黑影迈的是贼步带的是贼风走的是贼道就明白了。
小贼见失手,微微一惊匆匆消失在夜色之中。
杌子不由心中暗道:“看来此处是个龙蛇混杂的黑黄窝子,可得多些小心!”
不过他也有些逞强,冷冷一笑:“小蟊贼敢冲撞贼爷爷,看我不收拾你!”话毕已经遁入夜色追踪而去。
杌子一路跟踪,发现小贼三转两拐最后钻进了一道偏僻的小巷。小巷弯弯曲曲黑灯瞎火,两侧都是待拆的废弃民窟。
“难道这就是仙姑巷?”杌子不及细想,紧跟其后来到巷子深处。
果然贼影在一处青砖灰瓦破败不堪的破庙前停住了,然后猫着腰左右观察一番。
杌子躲在暗处,这才借着朦胧的月光看清楚,对方竟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衣衫褴褛贼眉鼠眼果然是个小贼。
那小贼瞧准了身后没人这才上前敲门,“邦邦邦,邦邦!”敲的是三长两短。
“吔,咋三长两短?莫非……他发现俺了!”杌子暗吃一惊。
他知道,在贼道中通常警告同伙时才会用到三长两短的暗号,眼下这小贼如此敲门定有用意。
“呀不好,小黄毛说老臭鼬在这破庙里,难不成着了他们的道儿被捉了?”
杌子躲在角落里乱猜,紧接着又摇摇头:“不可能,他们捉一个穷疯子有啥用!”
他边猜测边紧紧盯住小贼的动静。
约摸过了二分钟,破庙的板门“吱嘎”一声开了道小缝,小贼滋溜一下闪身钻了进去,随即木门闭上没了动静。
杌子又静静盯了片刻,没有发现异样,渐渐放下心来:“姥姥的,看来高看他们了,一帮小伢贼!”
他这样一想胆子就壮起来,直起腰拍拍身上的灰尘现出身来。
他想,这回一定要闯闯贼窝,好好教育教育这帮贼娃,免得将来像自己一失足成千古恨,害人又害己!
初冬的夜晚肃杀冷清,朦胧的月光寂谧如霜。破庙耸立于四周低矮的石屋坯房之间,显得有些阴森突兀。
当年大贼头杜仙斋被抓之前,杌子也算是深水浅水都趟过一番见过世面的,因此对这个小贼窝倒没太当回事,抻抻胆儿闯上门去。
“喂,屋里的!几个还没长毛的小贼孙别藏了,赶紧出来回话!”
杌子清清嗓子喊话,可是喊了半天里面毫无动静。
“咦,难不成从后门溜了?”杌子持疑不定,上前轻轻推了推门。
门是虚掩的,“吱嘎”一声开了道缝,里面黑洞洞的啥也瞧不清。
“嗯,不入老虎窝阉得虎儿子!”杌子心中一横迈了进去。
不料这一进去他立马就后悔了。
借着暗淡的天光,只见庙中满地稻草树枝破锅烂鞋,大殿迎面和两侧竟然还歪歪斜斜凄凄幽幽立了几尊破败可怖的泥塑,泥塑身上罗衣褴褛蛛网交织,惨淡之下辨不出是阎罗鬼差还是菩萨金刚。
“妈呀……”杌子也许是坏事做多了心虚,平常最见不得这些叱咤狰狞阴森慑人的塑像,不禁心惊肉跳头皮发麻腿肚子发颤,慌忙左右作揖连连乞告:
“菩萨保佑!佛祖保佑!太上老君保佑……”
他一边乱七八糟乞祷一边惊恐后退,正想转身溜去,就在这时“咣当”一声,身后的木门却突然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