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杌子瞎想一通,的确犯起糊涂来。他已经分不清方白露像甘甜甜,还是甘甜甜像方白露了,总之自己得替她保好密。
杌子知道这事没法解释,急地直挠头,冲梁奶奶一挺脖子:“反正俺答应她了,俺不能让你出门!”
“嘿!你这孩子咋不通窍呢,丫头那里你不说俺不说她咋会知道?闪开,闪开!你闪开!”
梁奶奶急了,死乞白咧拖着扫帚硬往外挤。杌子也急了,死死把住院门:
“不行,说啥也白搭,俺得对你负责!”
“负责?”最后梁奶奶真生气了,气喘吁吁反问一声,把扫帚往垃圾车上一扔,拍着铁皮厢子嚷起来:
“要说挣钱不挣钱都不打紧!可是这扫街的活是街道上照顾俺才让俺干的,俺不能生个小病就撂挑子,哪有轻伤下火线的道理?你要是再拦着,俺就跟你断了这半截子祖孙关系!”
“……”
最终,杌子败下阵来。他拗不过梁奶奶,只好陪她一起去扫街。
眼下时节已是初冬,虽然白天还感觉不到冬日的严酷,但是夜里特别冷。街上行人不多,许多店铺都已提前打烊,白日的喧嚣变成了冷肃的空寂。
杌子缩着脖子拉着垃圾车跟在梁奶奶身后。
梁奶奶驼着背扫街,杌子就放下车瘸着腿将垃圾装在车里,顺便挑拣空瓶子废盖子等废品。
“唉,这哪是人干的活……”
杌子冻的瑟瑟发抖,口中嘀嘀咕咕抱怨。
他正嘟囔着扒拉一堆垃圾,忽然眼睛一亮乐了:“诶,这是个好东西!哈哈!”
原来垃圾堆里露出一柄被人丢弃的弹弓把。那东西是铁制的,虽然锈迹斑斑也没有皮筋,可是对于杌子来说却如获至宝。
“真是天意,想啥来啥!”
他将弹弓把拣在手中掂量掂量,欣喜不已自夸起来:
“嗯,称手,称手!想当年,老子不敢自称是弹弓神手,咋着也得算个辣手吧!有了这玩意儿,以后打野猫吃!”
曾几何时,在那食不裹腹的日子里,杌子可没少凭着一手精准的弹弓在大青山上打鸟崩獾猎兔子。
不过,那时用的是用荆棵枝叉自制的木把手,不好看也不结实。如今这把虽然生了锈,相比之下已经够精巧的了。
“嘿嘿,奶奶,今晚真是没白出来!”杌子兴高采烈拿着弹弓在梁奶奶面前显摆。
梁奶奶直起腰来捶捶驼背,见了杌子爱不释手的样子,也忘记了劳累,咧着嘴直乐:“嘿嘿,跟个孩子似的,还没长大呢?”
“没呐!”杌子兴奋地一蹦二尺半高(主要是那条瘸腿扯了后腿)。
等扫完街回到窝棚已是半夜,杌子一直兴奋着不睡觉,他从废品堆里翻出半张砂纸将弹弓打磨了个锃亮。
第二天一早又找来皮筋烂皮靴等材料一番剪割绑扎,小弹弓完好如初焕然一新了。
“不赖,不赖!”
杌子试试弹性劲道连声夸赞,然后从枕头下面摸出那枚乌铁珠来到院中,禁不住洋洋自得:
“就凭着这两样东西一搭配,还不得打死一头野猪!”
就见他搭上铁疙瘩,拉弓张臂,眯起一只眼远远地瞄住了小院外电线上的一只燕子。
“嘿!”随着口中一声沉喝,“嗖”铁珠子应声射出,“扑!”正中燕子。
“哈哈,带劲……”杌子胜利欢呼。
可是他还没高兴上两秒钟,却见那只燕子不仅没有掉落下来,反倒扑扑翅膀飞走了。
“咦?明明是打中了呀……”
杌子挠挠头,瘸着腿跑出去寻找铁珠子。铁珠子就落在电线下方,不像打空的样子。
“怪!真怪!真是邪了门了……”
杌子一脸失望地拣起铁珠子回到院中,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一旁烧火做饭的梁奶奶瞅瞅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嗔着脸责怪道:“燕子是益鸟,能保护庄稼教人勤俭持家,你也打?”
“呃……”
杌子觉得没打中在奶奶面前丢了脸,也觉得奶奶说的对,好鸟不能打,要打也得打坏鸟。不由地脸一红,尴尬地把弹弓和铁珠子揣进口袋。
梁奶奶做好早饭祖孙俩吃罢,一老一少在院中给废品归类。
不多时白露来了,她专门给梁奶奶抓了中药,一边熬药一边询问老人的病情。
梁奶奶给杌子使个眼色,绝口不提夜里扫街的事,杌子也自是不敢说。
白露熬好药,让梁奶奶喝下一剂,然后不冷不热地嘱咐杌子:
“我爸这段时间一直没回来,家里事多我得回去。记得,晚上把剩下的药给奶奶喝了再熬一副,小火慢煲绝不能糊了!”
“哎,哎!”
杌子像接了圣旨一样赶紧答应。
白露临走瞅他一眼,嘀咕一声:“这还像个样子!”
“嘿,嘿嘿……”
杌子望着白露离去的背影,好久才傻傻地笑两声转回身来,见奶奶一直冷眼盯着自己,不好意思地笑笑:
“俺……俺可没打啥坏主意!”
“哼!”梁奶奶半嗔不满地一撇嘴数落道:“瞧你那猴孙相,打没打主意谁还看不出来?歪头癞脑的还想辣手摧花咋滴!”
“嘿嘿,就辣手摧花了!”杌子心中暗乐。
梁奶奶白他一眼,嗔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白日做梦!去,把药渣倒了,收起心回床上补个觉,晚上继续扫街!”
“啊?还去啊……”
杌子顿时无精打彩起来,撅嘴挠腮摇头苦叹……
晚饭后,杌子把弄着弹弓和铁弹子,心中琢磨早上打燕子的怪事。梁奶奶早早就把药喝了,催促道:
“别磨蹭了,早点出门早扫完早回来!”
杌子叹息一声懒懒地说:“就算早出门也得等那些醉汉们撤了,饭摊收了,还不一样都得熬到后半夜?”
“行行,你爱去不去,反正俺得去!”梁奶奶不耐烦了,收拾好垃圾车就要自个儿出门。
“哎——可不行丢下俺!”
杌子赶紧起身追出去,帮梁奶奶拉车关门:“今天好不容易得到那丫头夸奖,万一出点事可就前功尽弃了!”
“呸,还说没打坏主意!”
梁奶奶嗔笑着瞪他一眼,一老一少拉上车“吱吱悠悠”出门而去……
来到街上,他们从北段开始扫起。还是梁奶奶在前扫,杌子拉着车在后收。
扫了一晚上也只扫了半条街,不知啥时侯又经过那间贴着“理发按X”的小店。门缝里微微透出昏暗的红光。
杌子远远地透过门缝往里瞧,但是影影绰绰瞧不清,想到大姐被王二子和嫖客欺负的情邢,心中忿忿不平起来:
“姥姥的啥世道,有人吃香的喝辣的风流快活,有人苦死累死吃不饱饭!同样是爹妈生养,谁就活该是下九流?”
不知不觉梁奶奶已经走远,回头吆喝一声:“喂,走啦!”
“唉……”杌子无奈地摇摇头赶紧跟上。
就在这时,射着淡淡寒光的路灯下,老远迎面走来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是个胖醉汉。
醉汉手里抓着半瓶酒,边晃荡着身子边扯着公鸡嗓子唱:
“大姑娘美来……那个大姑娘……浪!大姑娘钻进了青纱……帐!这边高粱它正……拔节,咔咔直响……把歌唱!我东瞅瞅西望望,望……”
醉汉一抬头望见正在扫街的梁奶奶,猩红着醉眼停住唱,脸上一副讨厌相。
梁奶奶赶紧低头避开。
“操!”醉汉骂一声,仰起头喉咙里“哈啊噜”响了几下,“噗!”一口浓痰吐在梁奶奶脚边。
梁奶奶忙躲开几步,埋头扫街。
醉汉更加嚣张了,耍起酒疯破口大骂:“呸!你个老东西,丑八怪!扫了大爷的……兴!”
梁奶奶拖着扫帚想到杌子这边来,可是醉汉踉跄两步一岔腿挡住了她的去路,狠狠喝道:
“想走?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