杌子出了窝棚,外面是个半人来高的小院,院门仅是两扇半人高的破木板。
门外一条坑坑洼洼的胡同,两旁挤挤挨挨搭建着各式老旧平房,显得杂乱无章。一看就是城市里的贫民窟,也就是城中村棚户区。
杌子无心理会这一切,一把推开院门急匆匆离去。
他想,那黑胖汉肯定是常在此地混吃混喝的混混,在这一片上多留意不信找不到他!
离开窝棚七拐八拐出了胡同,眼前是一条虽然不宽却一眼望不到头的商业街。
这里属于棚户区与繁华闹市的结合部,新旧城市过渡的灰色地带,也是每一座老城市在新型化进程中无法磨灭的印记。
路两边临街铺房以老式红砖旧楼居多,也夹杂着一些平房,七高八低一栋接着一栋,一间连着一间。
这些店铺大都门头不大,却应有尽有。卖烟酒小百货的,脚气粉狗皮膏药的,还有炸肉肴菜猪头肉,烤鸭狗肉童子鸡,香油麻汁海带丝,壮阳延时保健品,修鞋擦鞋补车胎,拔牙镶牙割痔疮,保媒打胎批发棺材……
简直是形形色色,琳琅满目,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其间,最惹眼的是那一家家贴红挂粉的洗头房、按摩店、足疗铺……
街道上无论衣着光鲜的,还是破衣烂衫的,只要是男人大都会歪头斜脑拿着眼晴左右偷瞟,掩饰不住身体的欲望和内心的躁动。
整条街上人来人往,本地的,外地的,做生意的,闲逛的……各色人等鱼龙混杂,混迹于这城市的喧嚣之中或如鱼得水,或困顿迷茫。
杌子在人流中缓步而行,已经不同于昨日的饥迫颓废,今天他是有目标的,他要找到那个骗吃骗喝的家伙讨回公道。
不过即便如此,置身于这个新异之地,杌子还是被眼前的花花世界深深吸引了。
他一面走一面左顾右盼,直觉得眼花缭乱眩晕不止。
忽然,他看到一间破旧的小门店,似乎有点熟悉。
小店很小,是间平房。油漆剥蚀的木板门微微闭着,落满风尘的玻璃上贴着几个残缺不全褪了色的红字:理发按X。
有个字杌子不认识,不过他却分明地记着那个扫帚眼红嘴唇煞白脸的瘪胸大姐。
杌子放慢了脚步,在门前站住。
他虽然没有见过大世面,但是这里是啥地方他还是知道的。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挪动着瘸腿走上前去。
不过他并没敢贸然推门进去,只是扒在玻璃上往里瞧。可是玻璃从里面糊了旧报纸,啥也瞧不见。
杌子的举动很快招来了路人的指指点点。有人远远地讥讽:“这小瘸子是憋久了,饥不择食啊!”
还有人嘲骂:“小小年纪不学好,小心被派出所抓去铐在狼狗笼子上!”
杌子不理他们,用耳朵贴在门上听。
就在这时,门内突然“哗啦”一声传出摔碎杯子的声音。紧接着是一个男人和女人扭打的声音。
女人的声音正是那个救自己的瘪胸大姐:“你打你打!打死我也不给!”
咋回事,有人欺负自己的救命恩人?杌子的火气“腾”地一下就冒起来了。
“不给?不给就揍死你个臭裱子!”一个男人恶狠狠地骂,门内动静更响了。
“啊!啊!你放手……”大姐惨叫起来。
听到这里马杌子再也忍无可忍,牙齿咬得咯吱响,“咣当”一脚将门踹开来。
待杌子定睛看清,昏暗的小屋里一个三十七八岁邋遢胡茬的男人正一手抓着瘪胸大姐的头发,一腿骑住身体抡着巴掌发飙。
杌子二话不说,也顾不得那条瘸腿不好使,飞起一脚就将那男人踹倒在地上。他自己也稳不住身体一俯身趴在了瘪胸大姐身上。
那邋遢男人虽然正值壮年,但是长得一副痨病鬼模样,被杌子这一脚踹得倒在地上呲牙咧嘴半天缓不过神来。
瘪胸女人连惊加怕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呆了,等她抬头发现是杌子时,这才躲在他的怀中“呜呜呜”地哭起来。
这时邋遢男人从地上爬起来,看清只是个小瘸巴就又来了厉害,撸起袖子大骂:
“你他奶奶的哪里冒出来的半根小芽葱,敢管我的事?”
杌子拍拍大姐起身:“大姐,别怕,今天有俺在,决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吔呵,别人?谁是别人?”
不料那邋遢男人听了这话更加来劲了,上前半步指着床上的女人趾高气扬叫骂:
“这裱子是老子的婆娘,咋滴,你个小瘸巴跑我家里耍威风,是不是你上了她她没收你钱啊?”
“你……我……”
邋遢鬼竟然是瘪胸大姐的男人?这倒是杌子没有想到的。他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好转脸望向瘪胸大姐。
女人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眼含泪水不说话,默默地卧在床角抹眼泪。
杌子终于明白了,望着可怜的女人心中一阵阵泛酸。
“怎样?小子,今天你守着我的女人打了我,还上了我的女人不给钱,你说这帐怎么算吧?”
邋遢男见女人没吱声更加不依不饶了,挑眉瞪眼挡在门口,一副关起门来打狗的架势。
杌子见到这无赖的混帐模样,再看看可怜的大姐,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冷冷一笑喝道:
“好啊,你是她男人又怎样?今日小爷碰上了算你倒霉!要比无赖是吧?俺就叫你尝尝无赖祖宗的拳头!”
“嘿吔,还无赖祖宗?谁怕谁?”
邋遢男尖着嗓门轻蔑高叫,根本没把眼前的小瘸巴放在眼里,伸腿抬胳膊摆开架势:“好啊,老子正想为刚才那一脚报仇雪耻呢!”
“这屋里地小,有种到外面去!”杌子担心给大姐糟蹋了东西,指着门外叫阵。
“外面就外面!”邋遢男人毫不示弱,不忘提醒:“你小子要是一出门就逃跑了,下辈子当王八你老婆进窖子!”
“哼哼,你说你自己吧!”
杌子一挺胸脯从男人面前擦身而过,立在门外应战。
此刻,街上早聚了不少看热闹的。
先前嘲笑杌子的那些人见到杌子正义凛然的样子,有人一改先前的眼光悄悄赞道:
“刚才还以为这小子是来偷腥的,没想到还挺硬气!”
也有人撇嘴:“看样子都不是好鸟,说不定是王二子嫌嫖资少,两人讲价谈崩了!”
这时,有人忿忿不平怒骂:“这王二子逼着老婆卖身他却赌博吸粉,是该好好教训教训狗日的了!”
人们议论纷纷,马杌子则暗下决心:这次一定要把这狗爹养的败家鳖孙打个满地找牙,以后再也不敢欺负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