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岱秀看着他那斜背长刀、缚着单臂的背影,微笑叹息。
陈岱秀已拔出巫丹长剑,带着两名同门唐谅和符元霸,一执双剑,一带斩马朴刀,直跑向“盈花馆”大门。
习小岩到得西面墙前,顺着奔势跃起踏到墙上,他施展的游墙法根本不能用“轻”功去形容,而完全是靠强劲的腿力登上去,仿佛就在墙上跑步一样。但那走上屋顶的速度,全不输于迷踪门的轻功好手。
快到墙头,他双腿运力一跳,整个人就越过屋顶的高度出现。人在半空时,他左手已伸到腰旁,扯开了那缚在腰腹的黑布活结,那原本像抱着肚子般缚在腹前的右臂顿时松绑。
突见巫丹人闪电袭来,韩天豹率先就迎上去。
今天被杀伤的迷踪门弟子实在太多了,不能再给一个弟子牺牲!
习小岩还未着落屋瓦上,眼睛盯着冲来的韩天豹。
第一个是你!
习小岩腰肩拉弓,准备乘身体落下之势,就以右臂朝韩天豹发拳!
韩天豹是拳法的大行家,哪会看不出来?他左手反提单刀,穿戴护腕的手臂也摆成得意的“里外战”拳架,心中对于习小岩这招飞身直拳,已经想定破解反击之法。
习小岩吐气猛呼,右肩一抖,那条仍裹着黑布的右臂冲出。
韩天豹已经看准了两人距离
轰然的响声。
韩天豹连第一个反应都未发动,习小岩的右拳已经重击在他心胸!
怎么会……这么远就……
旁观的人这瞬间都有这疑惑。两人分明还未到伸手可及的距离,韩天豹却已中拳!
韩天豹有如被军队攻城的破门锤击中,身体整个倒飞,在瓦片上滑行了一段,几乎跌出屋顶外,口中喷出鲜血!
韩天豹被击飞之后,习小岩双足落到屋顶。众人这才看清他那仍伸出的右臂。
川岛玲兰、董三桥跟其他人也都吃了一惊
世上怎么有人的手臂这样长的?
习小岩收回拳头,手臂垂了下来,长度竟然远远过膝,垂到了小腿旁。他整个人身躯比例匀称,唯独是这条右臂,仿佛是从另一个比他高得多的人身上砍下来,再接到他肩上似的。
一招交手,就将迷踪门堂堂的名宿高手重创习小岩初下巫丹山的第一拳,已足名震天下武林。
他那双满布着红丝的眼睛,看也没看已倒在屋瓦远处的韩天豹,只是扫视着董三桥和川岛玲兰等仍然站着的六个人,以不知道是盛怒还是狂喜的亢奋声音说
“下一个。”
同时在楼下的“盈花馆”门前街上,戴魁仍在看顾着书荞,另外还躺着一些死伤的迷踪门和形意门人。戴魁赫然见陈岱秀等三个巫丹弟子正朝这边奔来,马上把腰刀架起,仓皇准备迎敌。
但陈岱秀三人看也没看戴魁就走过,根本未把一条手臂已骨折的他看在眼里,一心只是往那大门跑去。
戴魁被如此轻视,心中苦涩,但也无可奈何。他担心在“盈花馆”里的同门,就向大门那边大叫“有敌人来了!”
守在“盈花馆”楼下的众人听见,立时有数人冲出大门来看个究竟。
原本文质彬彬的陈岱秀,一剑在手整张脸就变了,似结上一层寒冰,带着两个师弟朝那数个敌人直奔。
其中一个地堂门的好手,举起藤牌来掩护上半身,右手单刀藏在盾牌后,准备斩击陈岱秀的腿足。
符元霸却从陈岱秀左边掩前,从齿间吐气嘶叫,那露出的双臂肌肉一收紧,双手提朴刀迎头劈下,“巫丹斩刀法”一气就将那地堂门藤牌从中央破开两半,鲜血自盾牌中的裂缝激喷!
只是一刀的气势,把门前几个不同门派的好手吓得胆战心惊,竟就逃窜回门内。
三个巫丹弟子站在那大门前。只见内里“盈花馆”的大厅人头耸动,数十柄刀枪剑戟满布。
燕青等形意门人原本守在姚连洲房间门前,听见下面的骚动,也都退到楼梯处往下观看。乍见三个气势逼人的身影站在大门外,燕青倒抽一口凉气。
“巫丹弟子!”他不禁低呼。
陈岱秀看一看大厅内的阵容,却连眉毛也没有扬起半点。他左右瞧瞧师弟唐谅和符元霸。唐谅只是向他还以微笑。符元霸更是毫无表情,振一振朴刀挥去血渍。
三人心意相通,横排同时跨过门槛。
无畏地踏入那众敌环伺的大厅。
长安府的人当然不会没见过和尚。自唐代玄奘法师译经于长安大雁塔,这古都已为佛教东传中土的重镇,城内佛寺林立,在长安住的人要几天都看不见和尚还真不大容易。
可是走路走得这么快、身材这么高大的和尚,他们倒是头一次看见。
那六个僧人自东城墙的长乐门进城,都只是用腿走路,但最初人们远远看见他们扬起的尘雾,还以为是一支骑马的队伍。
六僧年纪不等,但都在精壮之年,最大那个看来都只是四十余岁,一副副硕厚的身躯,把黄色的僧袍都撑得满满。他们戴着遮阳的头巾,手上提着似是用作行杖的木棒,但都没有用杖棒支地,十二条腿有力地迈步,那步姿明明只是像一般走路,但速度却比普通人跑步还要快,僧鞋下冒起烟尘阵阵。
其中一个最壮硕的年轻僧人,看似背着一个巨大包袱,路人再仔细看才知道,原来那是第七个僧人,却是一个身材瘦小的老和尚,伏在那壮硕弟子的背上由他驮着走。这瘦僧头上顶了个圆竹笠,看不清有多年老,但扶在弟子肩上的手干瘦得像鸟爪。
七僧在东大街上急行而过,途人为之侧目。
其中几个行走时,露出袍袖的手腕反射着金红的光芒。有人看见了皱眉摇头怎么出家人也穿金戴银啊?
因为僧人走得太快,他们实在看不清楚那不是什么金银饰物,而是镶着铜片的拳腕护甲。
巫丹弟子赵昆被派来关中已有三年,主要是为巫丹派攻打华山派作准备的工作,对长安府的街道尤其熟悉。
“快到了!”他脚下没有慢半点儿,向身后的桂丹雷等三人说。赵昆领路下,他们正以最便捷的路径走向城东大差市。
焦红叶和李侗沿途都是默默走路,没有说半句话。一想到同门尚四郎此刻很可能已经牺牲,他们都心情悲愤。
四人抄到较狭窄的少慈巷里,走了一段时,就听到后面远处也传来人声和脚步声。
不用看就知道,那必然是尹英川所率的众人西军。负责为他们带路的既是本地镇西镖行的镖师,对长安的街道分布自然一样熟知,走上同一条路并不奇怪。
但那镖师却没有顾虑,这么大群人要走怎样的地形。
这少慈巷两边的房屋,都是科举生员就学的书院,建得密密麻麻的,巷子两旁都是书院的后门,挤得只容两、三人并肩而行。
桂丹雷听着后面的人声,知道己方比敌人快不了多少。虽不知那“盈花馆”此刻情况如何,但如果给这路西军与那边会合,这仗比较难打。
如果先集中力量打击其中一边,就有把握得多。
桂丹雷一想到这里,就在巷子中心停步。
“你们两个快去支援!我在这儿借地形阻截!”
桂丹雷这一举动,只令焦红叶等三人略停了一停,就再举步向前奔跑。桂师兄是师星昊副掌门的代表,他们绝对服从。
更何况他们根本就没有担心的必要。
桂丹雷看着三个师弟奔远了,也就回身面向人声渐渐鼎沸的后方。
在这窄巷内声音回荡,正前进的西军,脚步声有一股如大浪从远处卷来。这么大群人挤在巷中急行前进,实在有些混乱,有的武人禁不住咒骂,整个队伍更是吵杂。
这时在最前头领路的镖师和八卦门人忽然停下步来,后头的人几乎就撞成了一堆,有人不满的高声喝骂。
“搞什么鬼?”
那带路镖师不如赵昆是轻功高手,早就走得腿酸。现在他看见,前面二十步外有个犹如大圆球的身影塞在这少慈巷的正中央,更被吓得几乎跌倒,幸被身旁的八卦门弟子扶住了。
八卦门名宿尹英川与弟子丁俊奇,排开门人走到最前头。尹英川那黑白双眉皱在一起,与另一头的桂丹雷遥遥对视。
桂丹雷没有说话,但眼睛已经表达一切。
你们的路,到此为止。
尹英川身后的弟子,已抬着那柄巨大单刀到来,直竖在尹英川的右旁。
桂丹雷一人,与西军近百人之间那段空巷,仿佛充溢着一股无形张力。
日光已略斜,照在站于巷子东边的桂丹雷脸上。站在这不利的方位,他的圆眼却未有眨一眨。那棕色鬈发在日晒下略呈半透明。
此时在那西军大队后头人丛间,突有一金属长物向上射出,钉在左边一幢书院的墙头。那长物一收缩,就带着一条身影飞上了书院屋顶。
正是邢猎,他已挥动左臂,将钉在墙头的铁枪头拉脱,一边收卷铁链,一边沿屋顶而跑,要越过桂丹雷的拦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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