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一言九鼎(2)
毫无疑问,太子与方敏武绝对是在一唱一和地配合着——先是太子提出封萧无畏为淄博王这么个相当无理的封号,故意露出些破绽,让圣上表示些不满,而方敏武在此时再来上个迂回补漏,紧赶着提出荥阳王这么个任是谁都提不出甚意见的封号来,一举堵住了朝臣们的口,哪怕是今上也不好说不妥,这便是阳谋,让人明知此事有问题,却压根儿无法当场反对,眼瞅着事情的大势已被太子一系所掌控之际,却有人跳将出来高唱反调,着实令朝臣们大吃了一惊,然则待众人清楚站出来的是谁之后,却全都释然了——王云鹤,也就只有这个爱认死理的王云鹤有公然跟太子唱反调的胆子。
“王爱卿以为此事有何不妥么?”一见到站将出来的是王云鹤这个倔犟老头,弘玄帝的眉宇之间不由地便闪过一阵阴霾,微皱着眉头,淡淡地出言问了一句。
弘玄帝的问话里带着丝丝的寒意,若是寻常臣子,早就吓得跪地请罪了,可王云鹤却一点都不在乎,梗着脖子,亢声道:“启奏陛下,老臣以为此事尚有待磋商之处,其一,贩回良马固然是好事,然此批良马如今依旧在‘唐记商号’名下,如何处理尚未得知,急切封赏殊为不妥;其二,诸皇子皆已年长,却尚未封王,倒是萧无畏年幼却急着封王,于情理不合,臣以为此事还须从长计议才是,恳请陛下三思。”
王云鹤的话显然不怎么中听,尤其是其中牵涉到诸皇子封王的大事更是令弘玄帝大为不满,恨不得喝令将这胆敢放肆而言的老家伙叉了出去,然则弘玄帝毕竟不是桀纣之君,该有的气度还是不缺的,只是冰冷地扫了王云鹤一眼,并没有就此发作,沉默了片刻之后,向了默默站在诸皇子之后的萧无畏,招了下手道:“小畏,王大夫对尔如何处置马匹有想法,朕亦是好奇得很,不知尔之打算如何?”
如何?嘿,想要马没问题,拿钱来就是了!萧无畏心里头暗自叨咕着,可行动上却是不慢,几个大步走到殿中,对着弘玄帝一躬身道:“回皇伯父的话,小畏此番是贩回了些马,可并非小侄所独有,那都是商号的财产,恕小侄无法擅自作主。”
滑头!弘玄帝岂会听不出萧无畏这话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其实左右不过是不愿无偿将马献出来的借口罢了,然则知道归知道,在朝堂这么个重地,弘玄帝也还真不好当面揭破萧无畏的谎言,也只能是假咳了一声道:“既如此,却不知尔之商号又有何打算?”
“皇伯父,您老是知道的,商号就是商号,在商自然是言商,按我大胤律令,马匹不能私卖,小侄自然不敢有犯,如今已备好了文件,随时可以报备马政署,待得批文到后,商号自是依法贩卖,价高者得。”萧无畏明知道弘玄帝有所不满,可却依旧是满不在乎地咬定了在商就要言商,摆明了不见兔子不撒鹰,那等死活都要钱的样子,还真是令弘玄帝哭笑不得,可又不好强压,无奈之下,也只好对萧无畏的惫赖样子来了个视而不见。
“陈爱卿,如今马价如何?”弘玄帝转头向了站在朝臣中的陈明远,沉吟地问了一句。
“启奏陛下,如今驽马每匹市价约三十两银子,乘马三百两,种马千余两不等。”陈明远虽是庸才,可毕竟掌管马政多年,对马市好歹还是有数的,这一听圣上发问,忙不迭地站了出来,恭敬地回答道。
“唔。”弘玄帝一听马价如此,立时没了声响,沉默了片刻之后,也不再提马的事情,而是着萧无畏道:“小畏可还记得去岁与朕打的赌么?”
记得,哪能忘了,嘿,不过您老要是想拿马政署跟咱换马,那一样是没门!萧无畏腼腆地一笑道:“皇伯父,那不过是个笑谈而已,皇伯父不必挂在心上。”
“朕像是说话不算数之辈么,嗯?”萧无畏话音刚落,弘玄帝的脸立马就拉下来,寒着脸哼了一声。
马政署萧无畏虽是势在必得,不过却不愿表现得过分的热衷,此时见弘玄帝变了脸,萧无畏立马就叫起屈来了:“皇伯父,小畏年幼学浅,又不曾在朝历练,如何能担得起马政之重担,况且马政一道,须银无数,小畏赤手空拳,又如何敢当之,若是因此误了朝廷要务,岂不是小畏之大罪耶,恳请皇伯父明鉴。”
“父皇,小畏言之有理,国之大事岂能儿戏之,倘若事有不谐,反倒不美,既然小畏此番胜了赌约,为我朝廷引进了良马,算是有功,依儿臣来,晋封小畏荥阳王足可赏其功,至于马政一事,还是由专能之臣为之方好。”弘玄帝尚未开口,一旁站着的太子萧如海却迫不及待地插言道。
弘玄帝根本没理会太子的进言,甚至都不曾太子一眼,只是死盯着萧无畏了好一阵子,那凶狠的目光之下,若是换了旁的大臣,只怕早就吓瘫了,可萧无畏倒好,半点都不在乎,依旧躬身站在那儿,甚至连脸上的微笑都不曾收起来。
“小畏既知马政须银,若是朕给尔足够的银子,尔能治理否?”弘玄帝见无法威势压服萧无畏,也就没再施压,突地莞尔一笑,抛出了个问题来。
“小畏不明,敢问皇伯父这个足够又是何指?”萧无畏没说行还是不行,反倒追问起弘玄帝来了。
一听萧无畏出言反问,弘玄帝便笑了,捋着胸前的长须道:“朕每年拨给太仆寺专营马政的银子是一百三十两,这还不算各州自筹之三百五十余万两,总数近五百万两之巨,朕便取个整好了,就五百万罢,尔可敢为之否?”
才五百万两?靠,就这么点钱,没劲!萧无畏还真不把这五百万两银子当回事儿,说实话,只要“唐记商号”运转不出现问题,过个三年五载地,拿出个五、六百万两的银子跟玩儿似地,一点问题都没有,不过么,考虑到如今朝廷财政上并不算宽裕,这五百万两银子估计已经是弘玄帝能拿得出的最大限度了,萧无畏自也不想在这上头再多作甚子文章,眼珠子转了转道:“若是陛下给小畏专擅用人之权,此事小畏自是不敢推辞,三年之后,每年最少可供战马三千匹。”
萧无畏此言一出,满朝哗然,要知道如今中原马匹虽不算少,可战马却极缺,经过近百年八藩禁马之封锁后,中原的马种退化极为严重,能用于作战的战马每年所得不过两百匹左右,可怜兮兮地,别说各地军队了,便是朝廷最精锐的神骑营也就只有不到五千骑兵可用,这还是七拼八凑出来的结果,而萧无畏一口气便是每年三千匹这么个天文数字,着实怪吓人了些,不说朝臣们惊哗,便是弘玄帝也听得目瞪口呆,良久都回不过神来。
“父皇,此言不过哗众取宠耳,断不可深信。”眼瞅着形势有些子失控,太子萧如海是真的急了,顾不得先前还再拼命为萧无畏请功,掉过头来,对萧无畏话大加抨击了起来,那等前后矛盾的举止令满朝文武的脸上都不自觉地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弘玄帝没有理会萧如海的话,只是摇了下手,示意太子退下,目光炯然地着萧无畏道:“小畏,尔可知虚言欺君等同谋逆大罪乎?”
“若能得皇伯父鼎力支持,小侄甘立军令状!”萧无畏早就想好了如何重振马政之事,也早已在燕西那头有所安排,自不怕完不成任务,说实话,每年三千匹战马起来很多,实际上有燕西在,这么点马匹不过是小事罢了,实在不行,从燕西强调一批也能解决得了,更何况萧无畏的计划丝丝入扣,别出心裁,压根儿就无须依靠原马政署那帮子贪官污吏来执行,此时听弘玄帝发问,自是毫不畏惧地一口应承了下来。
“好,尔既然敢为,朕又有何不敢当者,朕便……”一听萧无畏说得如此豪气,弘玄帝忍不住深吸了口气,眼中精光闪烁着,便要当场拍了板,却不料太子萧如海已是急昏了头,也不管场合对不对,再次站了出来,高声道:“父皇且慢,军国大事岂能如此儿戏,儿臣……”
“哼!”弘玄帝几次三番被萧如海打断了话头,再好的脾气也忍将不下去了,怒哼了一声,便要发作。
“陛下息怒,太子殿下为国事诤言,虽有失仪处,却是出自公心,便是老臣也以为此事当慎重为宜,萧无畏虽是年少有为,然毕竟未历政务,骤然大用,恐难担待,老臣以为还是先封到荥阳为王,先行历练政务,而后再论其余为妥。”眼瞅着弘玄帝要发作太子,方敏武赶忙站了出来,打岔了一句。
“朕身为九五之尊,何须尔等来教朕如何行事,不就是要封王么,那好,朕便准了尔等之奏,传朕旨意:项王三子萧无畏有大功于国,着即晋封荥阳王,不就番,令总掌马政事宜,钦此!”弘玄帝话音一落,也不给朝臣们再进言的机会,起了身,大步便转回了后殿去了,他这一离去,一场朝议自是就此草草收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