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抢救着乔笙。
门外不停的有医生和护士闯进来,进行着最后的抢救。
心脏跳动的那根线,已经平了。
每个做医生的,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乔笙真的想解脱了。
沈聿离得最近,他能看到乔笙眼角滑落的一滴泪。
是,她听到了那些话,可她依然不在乎了……
她才26岁。
她的人生,才过去四分之一。
沈聿所有的病人都在求生,唯独乔笙,她一心求死。
她是掉进了怎样的黑暗里,她的人生里,连一丁点光明都没有了。
沈聿手上的动作一直不停,他还在抢救着,他不想放弃心跳停止后的这三分钟!
只要心跳仪有所反应,人,就能救回来!
“沈医生。”
一旁的护士惋惜着,看着仪器上的数字。
“沈医生,已经没机会了……病人,死了。”
死了。
乔笙死了。
陆廷渊那如同死机的大脑,终于再次运转。
他双目通红,听到了护士的那一句。
死了!
乔笙真的离开了他!
不可能!一定不是真的!
陆廷渊疯了一样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他扑向了病床,却跌倒在地。
他几乎是爬着到了床边,周围的医生护士很多,甚至有人踩在了他的手上。
可陆廷渊全然不顾,他只想碰到乔笙,想让她活过来!
她凭什么死,她有什么资格死!
该死的女人!
她敢死,他就把她的尸体挫骨扬灰!
“乔笙!”
陆廷渊怒吼,他忍着常人难以承受的痛站了起来,他死死的掐着乔笙的肩膀,拼命的摇晃着她。
“醒过来!乔笙,你醒过来!”
“老子命令你,醒过来!”
“乔笙,你这个混蛋!”
“你敢死,你敢死我将你抛尸野外!把你的尸体拿去喂狗!”
“够了!”沈聿推开了陆廷渊,手上的起搏器还没再一次落下的时候,病房里忽然一黑。
停电了?
沈聿动作一停。
或许,一切都是天意……
“乔笙!”
一向冷傲的陆廷渊第一次有了哭腔,他紧紧的拉着乔笙的手,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提高分贝,用力的在乔笙耳边吼道。
“乔安还活着!”
“我一直没告诉你,乔安还活着!安安活着,我们的女儿还在这个世上!她根本没死!”
“是我骗了你,我该死,我骗了你,我只是想让你尝一尝失去亲人的痛苦!我将她送去了孤儿院,她一直活着!”
“你睁开眼啊,我带你去见安安!她很可爱,她长得像你!从出生到现在,她一直想见你,她想抱一抱妈妈!”
“乔笙,你争气一点!你快点醒过来!”
病房里骤然一亮。
医院停电是忌讳,但是短短的一分钟,变故已经难以挽回。
就连陆廷渊所说的这一句话,对乔笙而言,或许太迟太迟。
沈聿那一拳头还是打在了陆廷渊脸上,他推搡着陆廷渊,将他丢出了病房。
“混蛋!”
“是你害死了她,你没有资格再看她一眼!”
病房的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陆廷渊倒在地上,低着头,身子在微微颤抖。
没有人能看到的他脸上的泪,没有人能注意到他撕心裂肺的疼。
一切真的太迟了。
就像在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他不是恨乔笙,他是爱着她的,却一直不肯承认。
原来爱情,是这样痛苦的。
乔笙也经历过和他一样的痛苦,但为什么,他明白的这么晚?
没有人敢上前去搀扶起陆廷渊,他散发着戾气,让人避之不及。
时间一点点过去,陆廷渊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沈聿的声音响起,才让陆廷渊抬头看了一眼。
“乔笙没有家人,所以,这里只能你签字。”
沈聿将笔和死亡通知书递了过去,陆廷渊远远看了一眼,他没有伸手。
他不想接,只要不触碰,乔笙就没死。
她还活着,她只是怨恨自己无情,她一定也听到了安安活着的消息,所以乔笙在恨着自己。
他也痛恨自己。
他是做爸爸的,他怎么能那样心狠?
那是他和乔笙的孩子,他就那么容不下她吗?
该死的不是乔笙和安安,是他才对。
陆廷渊眼眶泛红,面色泛白,那个江城人人敬畏的男人,此刻凄凉无比。
“沈医生。”
陆廷渊的声音沙哑而且很低,沈聿应了一声,听到陆廷渊在问。
“有没有一种药,能够忘记所有的痛苦?”
沈聿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半响后,他摇摇头。
“陆先生,节哀。”
死亡通知书离的陆廷渊更近,他抬手,不耐烦的打掉了那些东西。
“乔笙活着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好好对她?”
沈聿询问出声,他捡起了地上的通知单,再次看向陆廷渊,“陆先生,难道人总是要等到失去的时候才会知道珍惜吗?”
“有一句话你没有听过吗?”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
“如果有来世,希望陆先生你不要再辜负乔笙,她明明值得被爱,你却一直看不到她。”
沈聿将笔和通知书放在了陆廷渊脚边,他起身,渐渐离开。
陆廷渊喃喃自语,苦笑出声。
“乔笙,我感觉到的爱太迟了。”
“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是连累你。”
“如果有下辈子,我会离你远远地。”
“你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呢?一定不要是,像我这样的人……”
乔笙的葬礼是在半个月后的八月。
殡仪馆没有人,这是陆廷渊的意思。
来送乔笙的,只有陆廷渊和沈聿。
沈聿到的时候,捧着乔笙的骨灰盒,这,也是陆廷渊的意思。
那天医院后,陆廷渊再没看过乔笙一眼,直到半个月后的今天,他才见到了乔笙的骨灰盒。
一个黑色的长方形盒子。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变成了盒子里的一堆灰。
沈聿将骨灰盒递了过去,“乔小姐这样追求自由的人,或许随风而去,是她最好的归宿。”
陆廷渊转身看去。
半个月的时候,他胡子拉碴,看起来憔悴了十岁。如果不是此刻穿的体面,陆廷渊的状态,连乞丐都不如。
他接过了乔笙的骨灰盒,忽然笑了笑。
“是啊,她追求自由,活着的时候,她就想要自由。”
“和风一起离开吗?”
陆廷渊笑着,他觉得自己很坏,但他就是要坏。
“我偏偏,不如她的意。”
“她想随风,我就要土葬,我要让她灵魂也要紧固在一个地方,让她后悔自杀,离我而去!”
沈聿无声的看着,许久后,他开口,“陆先生,你何必呢。”
“放过她,或许也是放过你自己。”
陆廷渊忽然神色悲凉,他抱着骨灰盒,声音空洞。
“若是她跟风一起跑掉了,我还怎么找到她?”
他将乔笙葬在了庄园。
那一片玫瑰花田,再次开出了花。
一切好像都没变。
只是,花田里曾经弹奏钢琴的那一道身影,再也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