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也就是给你提个醒,你大半夜的乱吼乱叫还让你们楼的人为你遇到什么事了呢。”
穿着警服的民警大叔没好气地给这次的批评教育画上一个句号,起身前往背后处的办公桌。
张国庆像是还有些没回过神,呆坐在办公椅上一动不动,路过的其他人都面露疑惑之色,有个小朋友还伸出手指上下点点。
不能怪其他人礼数不周到,实在是张国庆的形象太过不堪,一头黑发点着白色的灰末,面色发白还透着些青,两眼密布血丝,正无神地向未知处发散着。
这副相貌实在让人好奇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不一会时间,大叔端着个茶杯,怀里揣着个文件夹就走来:
“怎么,还在想啊,来,先润润嘴。”
大叔把茶盖一揭,一杯热茶就被推到面前来,把文件夹一打开拿着笔就在那写着什么。
也许是热腾的茶香唤回了张国庆丢了的魂,发散的瞳孔再次聚焦,直端着滚烫的茶水往干裂的嘴里送。
“小子,小子!回神啊喂!”
“嘶,烫烫烫烫——”
茶水一个晃荡,眼看着就要往张国庆身上倒去,七八十度的一大杯热水要是泼个实在了,张国庆出了派出所就得转到医院去挂个皮肤科看看烧伤情况了。
民警大叔看着情况不对当即一把夺过茶杯,紧皱着眉头一瞪张国庆:
“小伙子,你这真的是丢魂了啊?你要不去找个什么心理医生医一下?你这样子我看着像网上说的PTSD啊。”
“这个时候不一般会让我去找道士一类的么......”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迷信呢?来,在这里把这个签上就行了。”
文件夹被传递,张国庆在有些恍惚中签上了协议。
踏出派出所,迎面就是热浪。
低耸着脑袋把衣帽一戴,踩着街边门店提供的阴影往家中赶。
活下来了。
张国庆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家中的那些东西......
他需要准备点东西回去。
左转走上天桥,桥上两侧的乞丐正支支吾吾个不断,有的缺了胳膊,有的少了手脚,端着音响,卧着木板,找个不锈钢盆就敲打个不停,有的伴歌有的卖艺,还有些只是哭叫,但那一只只或残或完整的手都在那伸着。
张国庆没打算理会这些人,他的目标是天桥对面那条商业街,食物、化工品、简便工具都可以买到,如果还不够就穿过街口往北边再走两步,大型的五金材料市场可以满足他的所有装置需求。
“哎哟————好心人,好心人哦,你看看我哟——”
一只留了三根指头的手攥住张国庆的裤脚,指甲缝里藏着泥,天蓝色的裤脚给抓出三道印。
总是会出现这样的事。张国庆俯下身子而去:
“大伯,浓仔细看看我,浓要的是什么钱?阳间的还是阴间的?”
那三指的大爷就一手撑地抬起头来一看,大白热的天,阳光刺着眼睛,张国庆那不带血丝的惨败脸色比阳光更扎人,就像把颧骨上的肉削去一截耷拉在下眼皮,两个黑洞里装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
“妈,妈耶!!浓是什么,浓是鬼是人!别杀我,别杀我!”
两脚一蹬,那大爷明明之前在那大热天下在这木板上卧的好好的,腿脚看起来也不甚便利,转眼就已经耷着只缺了伴的绿胶鞋站在好几米外的地砖上了。
“你们这些人骗人无数,我今天是来收你们命的!!”张国庆对着这些乞丐大吼一声,这下好了。
木板不要了,音响也被两个乞丐一起搭手抬走了,腿脚好了,身体也不疼了,多年的腰间盘突出消失了,就留下几张破纸板和一个还在原地打转的不锈钢盆。
还有个女人傻呵呵地站在桥上,她倒是不像怕张国庆的。
走吧。
张国庆没看那人,两三部步走过大桥,顺着台阶来到商业街。
右拐,一间本地最大的超市就在那开着大门,琳琅满目的商品被整齐地列在货架上。
“欢迎光临。”电子合成音伴随着进入响起。
充电器,转接头,U盘,自动铅笔,橡皮擦,绳索,蚊帐......
一路行走一路从货架上抓下商品,一个商品框也逐渐的被填满。
即将离开文具区,张国庆却想起了什么的停住了脚步,视线往左偏移,那里摆放着一摞摞大大小小的笔记本,负责招待的服务员明显是发现客户了,就踏着高跟走来:
“您好,请问您有什么,啊!”
服务员明显看到了张国庆的脸。不过张国庆也没有多难为她,他自己现在什么情况他很清楚。
“你们这有没有那种好本子,就是可以记录很多的本子?”
“......对不起先生,记录很多的本子是么?这边推荐您使用这个皮面手账本,因为外皮的保护内里的记录是较难损坏的,一本就足够您用很久,价格是17.8元。”
“好,谢谢。”
张国庆前往二楼,他要买的东西还不少。
......
雯洁是一位在超市打工的女大学生,为了补贴家用和为自己赚点零花钱,她总是会比别人更卖力一些,甜美的微笑让这附近来购物的大妈总是对她青睐有加,她还没有过被客户投诉的经历。
“一桶菜籽油,两盒健康绿色鸡蛋,还有青菜与鸡肉等菜品,总共一百五十七块二毛一,给您抹零,支付宝还是微信?”
“微信。”
滴。扫描声出现,收款成功。
“路上慢走,先生!出门左转可以去叫出租车。”
“好好,谢了啊小姑娘。”
穿着堑壕风衣的大叔推着购物车消失在视野中,雯洁又完成了一单,习惯性带起微笑的开始处理下一位顾客。
阴影遮盖住雯洁的笑容,迎面而过的是一辆难堪重负的购物车,地板都被铁滚轮撵出声响。
所以,顾客呢?
雯洁左看看右瞧瞧,半天也没找到这辆购物车的客人。
总不能是谁的恶作剧吧?有了这个好奇的念头,雯洁就往前倾斜着身子打算透过包裹的夹缝去看看对面是否有人在。
包裹逐渐放大,粗糙的硬纸板都可看到些细微的差别,两个包裹间的对岸却还是漆黑一片。一个声音从右侧传来:
“喂,结账不?”
“呱!!!”
“??”
抱着篮子的张国庆有些不理解面前这位,呱是啥意思??旅行青蛙玩多了?
“咳咳,没有没有,对不起啊先生,我以为有人恶作剧呢。”
“行,那结一下吧。”
张国庆把面前装到溢出的购物篮挪到一旁,慌忙收拾微笑的雯洁就露了出来。
笑容僵持的雯洁冲着张国庆眨了眨眼睛。
张国庆也礼貌的回了个微笑,也眨眨眼。
只是可能有些紧张,张国庆的微笑可能因为一天都没笑过有些僵持,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友善?
“呱啊呱啊呱啊滚啊鬼啊!!!!!!!!”
“你到底是骂我滚还是鬼啊??”
......
日上中天,烈阳烤炙着岩面。
张国庆,优秀的当代青年,恐怖事件经历者,在这一天之内连续经历了打击。
拎着大包小包经历着太阳毒辣的鞭挞,张国庆的内心一片悲凉。
被女孩子害怕了,被可爱的女孩子害怕了。
“哈哈,人生到此为止了。”
痛心到说不出话的张国庆,他的经历十足的悲惨,作为母胎至今仍然单身的他,此刻已然凋零。
十分照应心情的,大风开始刮起来了,一些沙石也吹拂起来,冷意十足。
“嗨......打车回家吧,也没心情再这么走回去了。”
调出打车软件,下单,再等上个七八分钟就好。趁这段时间张国庆也可以找个地方随便休息一下。
正要坐下的张国庆看到了来时天桥上的那个女人,还是一样在那里傻楞着。
“草,怎么还在那,这个天大热过了就是大雨啊,干站着淋雨么?!”
张国庆放下大小包,向天桥飞奔而去,台阶,扶手,到了。
傻女人还在站着,之前被人遗弃的不锈钢盆和纸板被风刮到了脚底。
“喂!!你还在这干嘛呢?要不到钱了啊大嬢!!”
“俺,俺,啥也不懂,俺,俺傻娘......”
坏了。这多半是个老年痴呆或者智力受损的老人,这天看着就要下雨了,自己车马上也来,这咋办?
接回家去?张国庆立马否决了这个想法,家里面那些鬼东西让他一个人去处理就好,让他人知道了的危害不小。
汽车鸣喇叭声,自己打的车来了。
“行吧,大嬢你拿着这些,我先走了啊。”
张国庆把雨伞一撑,顺着握把推到掌心,再让大妈攥住,拿出包饼干和张一百元大钞往怀里一放,回身就向出租车走去。
他也就能做这么多了,萍水相逢,他一个大学生也承担不起多照顾一个人的费用。等会车上打个电话给社区让他们来接走吧。
往网约车里塞好行李,大风刮地更凶了,天上的乌云密布,眼见着就要下雨了,张国庆赶忙上车。
看着窗外流逝过的街景,张国庆仍然不放心的扭头往车尾的玻璃看去——
一个女人正在天桥上发笑,歪着脖子撑着伞,说不出的怪异。
“师傅,我赶时间,快点。”
“好嘞。”
逐渐滴落的细雨掩盖过尾气的味道,雨伞上拍打声不停。
“嘻嘻,哈哈哈哈哈哈,雨,啊啊啊啊啊啊,俺,俺回家,回家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乌云密布,一些声音在雨声中被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