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英雄会正式开始之初,托明月山庄的福,君子李和妞妞、郑恍、张小花得以混进赛场,大大开了眼界。比如峨眉是姑子,昆仑是道士,少林是和尚,雪山派都披麻戴孝似的一片白,得亏掌门人生得好,奔丧样的白袍子也显得仙气飘飘;飞虎门的大汉们威武雄壮,高度宽度和厚度都十分可观,目测一个足足能分解成七八个妞妞;浣花苑的姐姐们大概都是靠脸进的师门,从大师姐到小师妹一个赛一个标致;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个鲸鱼帮的女帮主,裙子那个红,皮肤那个白,笑得那个勾人,所行处香风阵阵,熏得人手脚酥软;再有什么武当、衡山大小门派林林总总,几个小孩看美人看帅哥看看刀剑相交拳脚互搏,热血沸腾眼花缭乱,郑恍做梦都在自问自答:“来者何人?”“不才孙德胜,请教阁下高招1“喔,原来是孙兄,久仰久仰1“哪里哪里,兄台才是仪表堂堂1……瘦弱的教书先生在黑暗中张开眼,爬起来给手舞足蹈的儿子掖了掖被角,悄咪咪偷听半响,抿着嘴巴无声地笑了。
君子李的龙袍也从此垫了鸡窝,尚方宝剑则成了土狗的磨牙棒,和其他孩子摇身一变幻化为各大门派掌门人,各从家里裹一条床单当斗篷,每日见面就煞有其事地拱手作揖,通常以诸如“我大武当”“我大昆仑”之类开头,然后抄起棍子树杈麻绳之类充当武器较量一番,于是乎君家大院日日鸡飞狗跳不可开交。张小花凭着一条顺顺溜溜的蜈蚣辫被晋升峨眉掌门人,常宁给她削了一只半臂长的木剑,把手处还缠着五色丝绦,勾得一群孩崽子个个眼馋。蒋哥拗不过君子李和郑恍渴求的小眼神,让人去铁匠铺铸了十几把未开刃的、大约正常长度一半的短剑,分给崽子们玩耍。只有张小花对这些铁疙瘩没兴趣,搂着私人定制的宝贝木剑不撒手。
这天明月山庄众人照旧袖着手找地方坐的坐站的站,边看戏边讨论,妞妞挤到蒋哥腿边,挺着小身板学舌:“耐妃,这是正为你打下的……”咬着手指头想了想,响亮亮地补充,“鸡窝1
众弟子和一群孩崽子们都哈哈哈,董大妞在院墙上探着脑袋不明所以,也跟着呵呵傻笑。唯独君子李和土狗并排蹲在窗下,两手托着下巴,黑多白少的眼珠子间或一轮,兀自神游天际。
蒋哥斜了一眼,大觉惊异:“那上蹿下跳的猴儿今天是怎么了?”
丹南道:“五行山庄腾出一座院落,让我们今晚搬过去。住在这里毕竟多有不便,而且很多人找少庄主……他知道了。”
一个弟子唏嘘道:“他一定舍不得我们。说不定躲在小树林里偷偷哭,连裤脚都淋湿了。”
另一个支着下巴眨着眼:“可不是,明月山庄个个人美心善,这辈子都找不到我们这么好的人了。”
第三个洞悉一切,顺手给司徒明月递了杯水,头也没抬地回:“没错没错,那小子眼睛都要哭瞎了,跟郑恍说我们住一辈子就好了,能帮他劈柴提水喂鸡遛狗斗蝈蝈,还能每天哄着妞妞给买糖人。”
蒋哥笑骂:“臭小子1
众人离开的时候一大帮小崽子作十里相送状,虽然恋恋不舍,毕竟相处短年纪小,还不到抓心挠肝的程度。只有张小花眼含泪花,然而乖巧懂事,两只小手背到后头,免得忍不住去扯常宁的袖子,仰着脸道:“大哥哥要好好的,以后有机会要来看我呀1常宁摸了摸给她新扎的蜈蚣辫,认真和小丫头勾了勾手指。
蒋哥瞥了眼站在最前头一声不吭的君子李,两手抱臂,凉凉问:“小子,你有什么要说的没?”
君子李抓了抓头发,晒得黑黢黢的脸上有些茫然:“一路……平安?”
蒋哥劈头就是一巴掌:“安安安你个大头鬼!学些没用的狗屁套话,是不是找抽?”
君子李捂着脑袋跳脚:“姓蒋的你又欺负小孩!年纪大脾气臭难怪找不着老婆1
众弟子纷纷应和:“老蒋,小李子说得对啊1
蒋哥面目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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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会前两天的外围赛事并没有太多人关注,用丹南的话说,大都是菜鸡互啄,少有能入眼的。自第三天起,那些江湖才俊以及各门各派有头有脸的人物才会逐一登场,不论孰强孰弱,多数都中规中矩,偶尔有人异军突起,也基本在后期折于南宫霖牧雪峰之流。
当然也有例外。
那就是个十四五的孩子,看着很乖很讨喜,因为个头不高,总得仰头看人,眼睫长长,满脸甜笑。
宋云当然不会以为谁家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走错了片场,然而探听一圈,谁也不知道这人究竟什么来头,索性让宋霆去试试水。
宋霆知道兄长谨慎,上台挽了几个剑花,冷脸相对:“小鬼,这地方不是玩的,你还是尽早回家的好。”
少年只到他肩膀高,两手空空,笑意盈盈:“哥哥你真好,就是死的早。”一条细长黑鞭陡然现于掌心,在空中炸了声脆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向宋霆脖颈。宋霆未料对方身法如此之快,回剑格挡已然不及,伏地一滚,勉强避过。
台下众人惊怔,霎时一片静默。宋云面色一凛,断然厉喝:“阿霆退下1
那孩子笑容一收,漠然道:“迟了。”长鞭一抖一卷,灵活缠住尚未起身的宋霆左腿,他分明是将将少年的形容体态,居然力大无比,鞭子往回一扯,再次将宋霆拖拽在地。
宋霆临危不乱,顺势一记旋风腿,舞剑如虹,快得只剩一道残影。少年啧啧一笑:“真是对不祝”宋霆剑快他身形更快,犹如附骨之蛆,紧贴着那道残影悍然向前,照人前胸就是一脚。
他笑脸乖甜,四肢纤瘦,看着也不像用了什么力气,而宋霆手足发力往上一挣,蓦地吐了口血,颓然躺倒在地,再无声息。
宋云脸色剧变,长身而起,反手操起弓弦一箭射出,直有穿云裂石之势。那少年拾起掉落的长剑正笑盈盈地照着宋霆胸口戳下去,被箭镞铛地撞飞。
金铁交鸣声中宋云冷若冰霜,长衫烈烈跃上高台,半空中张弓如满月,三箭连珠如飒踏流星,分射少年头脸两手。
少年蹙额揉了揉手掌,略有失落:“哎呀,可惜了1左一扭右一晃,堪堪避过箭矢,五指一抓,鞭子凭空消失,高高挑起一边眉梢笑问:“哥哥你要代他上场是吗?”
宋云冷冷一瞥,眼尾一抹凛冽寒光,他一语不发,俯身抱起宋霆,转身跃入人群,瞬息不见。
少年在台上慢慢踱了一圈,居高临下神情散漫,彷佛一只猛兽在巡视自己的领地,看台下围观群众的眼神就像看一只只肥嫩的猪仔,无意识地磨了磨牙,两边嘴角吊得老高:“下一个1
有人怒斥:“哪儿冒出来的狗崽子?小爷教你做人1
韩励脑子一热就窜了上去,韩爹一时间竟没按住他。
被韩家庄上上下下从小惯到大,韩励胆子壮路子野,基本没受过什么挫,不知道人生头一遭就扎进一个黑洞。
韩爹反应快,紧跟着窜上来低声下气表示,地主家的傻儿子又抽风了,大佬别急我马上把这崽子拎走。
然而话音未落就被一鞭子抽了下去,大佬白多黑少的眼珠子泛了点红,透着兴奋狂热的光:“一个一个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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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共设了九个看台,明月山庄的弟子基本分布在每处,宋云前脚才回五行山庄,司徒明月等人后脚就到了。
丹南提着药箱奔入内室,让宋云和司徒明月在外面候着,片刻后让人传话出来:“无事,可医。”
宋云前一晚才正式跟和司徒明月碰面,然而脾气相投,颇有惺惺相惜之意,知道丹南年纪虽轻却精通岐黄之术,这才松开紧绷的肩背,跌坐在藤椅上,默然抵住额头。跟着他和宋霆的几个心腹红着眼眶彼此看看,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和同样噤声不语的蒋哥等人悄悄退了出去。
司徒明月倒了杯热茶递过去:“有丹南在,你放心。”
宋云抬起眼,他与宋霆两兄弟乍看并不相像。作为现今的宋家家主,宋云温文尔雅,长袖善舞。宋霆则沉默寡言,一副人狠话不多的酷哥样。然而两人都是一双上挑的丹凤眼,内勾外翘,在宋云脸上是宛转留波,总似含情;在宋霆脸上则总是冷飕飕寒浸浸的,飘着雪瓣凝着霜花。
所以追在宋云后头喊婚喊嫁的女人们多如过江之鲫,跟在宋霆后头的只有小猫三两只——总算小宋有一张帅脸。
宋云声音低哑,慢慢说道:“那是矮小症,比常人身高低一些而已。不过身材面貌能保持这么好的状态,委实万里挑一。”
司徒明月颔首:“嗓音伪饰过了,年纪二十五六左右。鞭子用得略有生疏,之前应该是习惯用剑。”
宋云:“而且是左手剑。”
二人对视,瞳孔缩紧,异口同声:
“原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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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硬生生从肩膀咬下一块肉的韩励都傻了。
韩小爷自知有几斤几两,从没想过要在好汉云集的英雄会上扬名立万一举成名,但也没想过会活活被吃啊?
人吃人这事儿他只在话本子里看过,他养的狗都更喜欢红烧肉汆白肉好吗?他背后这位到底是人是兽?难道是野兽成了精披了人皮露了本性?
被钳制不能动弹分毫的韩励正在台上头脑风暴,台下骚动已然一浪高过一浪,终于一个颤颤巍巍的哭腔飙上半空:“吃人了啊啊啊1
人人战栗个个惊悚:
“妈耶这什么情况?”
“他他他真咽下去了?”
“快去叫人!慧聪大师!天元道长!快快快快快1
……
韩爹眼珠子都要脱框,然而一上去就被抽下去,一上去就被抽下去,眼见那少年右手执鞭左手牢牢扼住韩励脖子,口唇沾血,正不紧不慢地咀嚼着从宝贝儿子身上生撕下来的一块肉,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晕厥过去。
浣花苑几个女弟子原本见台上那孩子长的可爱,勾起一腔怜爱之心,于是乎聚在角落边看热闹边嗑瓜子,不曾想目睹这么限制级的剧目,当即一通狂呕,继而两两抱到一处簌簌发抖。有丝抖着抖着发现手感不对,抬头对上一张混着鼻涕眼泪一塌糊涂的男人脸,一坨烂泥似的瘫在她身上,气如游丝地喊:“姑姑!我要回家1
小美人白捡个大外甥一点儿也不见开心,迎面就是一拳:“滚开1
个傻叉怂逼臭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