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暴的气浪从正中心向四面八方涌去。
先前那两人的对话几乎响彻了整个归云仙宗,远比宗内其余人知道更多事情的许言莫如坠冰窖。
骨子里身性霸道的掌教钟神落跟那位喜欢幽居却名震半个天下的中年男子,虽然平日里相安无事,其实早就已经相看两厌了。
可他哪怕很早之前便想到这一幕,但是当事情真正发生后,仍然是一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一位是世间一流大派的掌教,一位的宗内境界深不可测的隐修,若是两人真的打了起来,无论胜负,对于整个归云仙宗来说都是一次无可避免的重创。
若是刚才他们没有来到这座宗门最为偏僻的落仙峰,会不会被这股余波活活震死。
短暂的沉静,又是一股比先前还要狂暴的灵气余波席卷而来。
剧烈的狂风夹杂着无数碎石,随后数道响彻天空的轰鸣和炸裂声在远处接连响起,如战鼓,如春雨落地,急促而又密集。
陆采薇迷茫道:“发生了什么事?”
“神仙在打架。”
沈玉站在峰顶,双手负在身后,抬头远望。
陆采薇睁大了眼睛顺着沈玉的眼神望去,用尽全力,也只能看见天空中灵气变化莫测。
整个天空之上,无数云层翻滚,一圈圈如同水面荡漾而形成的波纹四处扩散,那些偶尔出现的亮光,便是沈玉所说的‘神仙打架。’
陆采薇有些气馁,说道:“看不懂。”
“你个小娃娃能看懂才怪咧,上三境修士之间的争斗,本就是云里雾里,高深莫测,说起来,要论精彩好看,还是剑修和武夫打起来最为波澜壮阔。”一道苍老嗓音突兀在两人耳边响起。
紧接着峰顶上凭空出现了一个消瘦老头,手持一面长幡,正面写着问卜算卦,背面化厄解难。
胡子花白的老头蹲在一小石头上,随手将长幡放在地面,望着远处,一出手便指点江山道:“更何况这两人都是在上三境道路上走了很远,一个渡劫境,另一个,啧啧,浑身功德之气,分明是已经有了儒门三立的立德之功,看这阵仗,就算的凌云榜前几名那几个初入三境的小娃娃都还差得太远。”
陆采薇一脸懵懂。
沈玉则是神情平静。
峰下有那只灵猴镇守,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能无声无息的来到这里就已经证明了本事。
也是一位上三境以上的修士。
“我这一次确实是为你而来,只不过现在不是讲话的时候,所以等事情结束咱们详谈可好?”
那个老头一脸真诚说道。
沈玉微微点头。
陆采薇看见这一幕倒是见怪不怪起来,一路走来各种千奇百怪的事情见过太多,更何况眼前这个老头她看不出什么玄机出来。
“刚才还未曾发现,好一个得天独厚的苗子。”
老头突然转头,对着陆采薇笑眯眯说道:“贫道昆仑刘守一,老头子我一辈子没收过徒弟,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昆仑?”
陆采薇愣住了,下意识望向沈玉。
这些天先是拒绝了归云仙宗的要求,结果九大圣地中先是瑶池圣地相邀,后又有昆仑圣地青睐,仿佛如同做梦一般。
沈玉好像没听见,不置一词。
...
远处的战场。
又一次出现了极为震撼的碰撞,连下方的地面都开始晃动了起来。
在归云仙宗的祖师殿之上,有两道不同颜色的光芒猛烈碰撞,一青一紫,迸发出绚丽的光点。
原本宏伟壮阔的建筑被这些光点瞬间摧毁,四周一片狼藉。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战让人摸不着头脑,却震撼着所有人。
江舟摇的青色儒衫已经破烂不堪,有几处甚至裸露出了肌肤,显得有些狼狈。
而他对面的男子看起来要好上许多,面容淡定,神态霸气。
归云仙宗掌教钟神落从面相上看的确配的上他一宗之主的身份。
霸气男子淡淡说道:“为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弟子,便离经叛道,儒门之人都是这样的蠢笨吗?”
江舟摇笑了笑,说道:“我的道你看不懂,归云仙宗也不是你的宗门,至于儒门先贤...若是让书院那位夫子知道,掌教估摸着你的大道算是走到头了。”
霸气男子闻言脸色微变,自知失言,半响后接着说道:“你即使踏上了贤人境,可你依然只会一些三脚猫功夫,如何会是我的对手。”
“既然你依旧称我为掌教,就该明白,此时,优势在我。”
钟神落眼带嘲讽,不屑道:“你没有丝毫胜算。”
随后,紫芒大盛,如烈日当空,将另外一道青芒压得愈发的暗淡无光。
“世间事,总是有着变数。”
江舟摇脸色苍白,却只是摇头笑道:“我却看到了那一丝变数。”
在中年书生破境之后,在那栋幽暗的阁楼中很多年,其实就无数次的推演过现在的这一战。
那副黑白相间的棋盘上,有无数个结果。
可无论他如何推演,变化,自己终究棋差一着。
而这一着,不在于对手,更不在于神识,而在于云晴,还有那只一心向佛的护山神兽。
直到沈玉出现,这两个问题似乎有了答案。
至于西门观之流,不过是一群大一些的蝼蚁罢了。
为了云晴,或者更准确的说为了他黄粱一梦中的那位等待了百年的绿衫女子,这场在旁人看来莫名其妙的大战,其实他等了很久很久。
“或许我真的不会打架,但是有了这一丝变数。”
江舟摇右手伸出,认真说道:“我等它等了数百年,所以,一切都在今天结束吧。”
一抹摄人的红光在他的指尖佛西安,如风中烛火,看起来下一秒就会消逝。
“哈哈...那便结束这一切吧。”
钟神落大笑一声,随后右脚猛然往地面踏去。
山崩地裂。
一道恢弘磅礴的气势从他的身上散发而出,夜幕里的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只见无数紫芒汇聚成一条灵气长河,朝着中年书生而去。
这是归云仙宗传承了无数年的无上神通。
灵河在空中奔腾而下,所有被它碰触的建筑、碎屑、残肢落叶等一切可见之物,在一瞬间都化为了虚无。
这一幕,有着震撼山河的天威。
江舟摇指尖的那抹红光开始稳定,然后如同小火苗一般缓缓燃烧。
若是沈玉看见这幕,便会发现先前这门法术与云晴先前所使用的一模一样。
“去。”
书生轻轻呢喃,那道微弱的红光化为漫天光点,如同浮尘一般漂浮在空中。
下一息。
灵气长河与星星光点相撞。
没有震天动地的晃动,也没有惊天的变化,只见红色的光点逐渐的消融了那抹璀璨的灵气长河。
风平浪静。
两人视线同时望向脚下。
他们身前的尘土已经完全化为了虚无,有个幽暗深邃的大洞凭空出现,深不见底。
有令人心悸的气息从地底翻涌而出。
钟神落感受到了那股寂灭气息的味道,神情凝重,说道:“若是我们还不停手,迟早将会引动天道规则的崩塌,最终化为虚无。”
江舟摇温和一笑,似乎毫不在意。
“你想和我同归于尽?我是不会如你所愿的。”
霸气男子猛然向后方飘逸飞去。
等到两人离着数百丈的距离,钟神落方才落于地面,随后右手指天,同是左手指地。
江舟摇望着这一幕置若罔闻,甚至还有些随意。
这位从未与人打过架的中年书生微微咳嗽,夜晚的气温骤降,加上身上衣衫碎裂,所以他感到有些冷。
他抬头望向天空。
归云仙宗无数山峰上有数道光线划破了幽暗的夜空,如同一道道流星飞过,然后在两人头顶交汇,璀璨耀眼。
钟神落双手轻转,重新结印,朗声道:“法相天地,现!”
天空之上,风云汇聚。
紧接着一道仙人法相带着恐怖的凌厉气息缓缓出现。
如同临时真仙,这道巨大的法相盘膝而坐,双眉斑白,眼眸紧闭,头顶更是有三朵灵花微旋转,五道气息环绕周身。
宛如圣人。
钟神落神情冷漠,道:“请上仙除魔。”
...
整个归云仙宗抬头望天的人看见这一幕画面,全部震撼的说不出话。
落仙峰峰顶。
沈玉对此视若无睹。
那老道刘守一盘膝坐在某处,嘿嘿笑着,笑意中有些奇怪,“依靠着归云仙宗的守山阵法,弄出个不伦不类的东西,若是让那位显相的仙人知道,就算是隔着诸天万界,都得一巴掌拍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老道突然顿了顿,自言自语道:“不过贫凭他的道行,这法子倒也有点意思,那个小书生估计有点危险了。”
陆采薇出乎意料的平静,她望着天空中那个仙人法相,总觉得有些怪异。
邋遢老道耐不住寂寞,开口说道:“你觉得谁会赢?”
沈玉说了个陆采薇觉得是废话的话语,“该赢的人会赢。”
老道认真想了想,大笑道:“有理...有理。”
...
那座幽静的阁楼中。
一名绿衫女子安安静静的坐在阳台上,正在翻阅一张张零散纸页。
先前外面所有的灵气涟漪震荡,全部被阁楼外一道道肉眼看不到的屏障阻拦。
整个归云仙宗,似乎就只有这一个宁静的地方。
云晴认真翻到了最后一张,似乎是放错了,上面只有所写之人的一些零散笔记,很是随意。
“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杯雪,醉饮酒未吞海,剑气已横秋。”
“我辈读书人,说道理,论纲常,随意所以不逾矩。”
“身负一点浩然气,心迎千里快哉风。”
绿衫女子一排矮望去,这些似乎是随着世间的流逝而写,并且越到后面越潦草,不再讲究文字工整,颇有种看破了某样东西之后的肆意洒脱。
女子终于看见了最后的几行,墨迹如新,似乎刚写不久。
“世间秀才都是很酸,说了那么多,有些对,有些不对,你看过便可以。”
云晴浅然一笑,然后继续望向下方。
“苦读多年,圣人言读书明理,但是我觉得有些时候,那些大道理很烦,特别是当你在意一个人的时候。”
“而像这种时候,道理规矩全都无用,纵然道祖佛祖在前,也应该打了再说。”
...
磅礴的天地伟力镇压场中那个笑容温和的书生。
江舟摇立于场中,面对那无穷无尽的威压,淡然一笑,衣袖轻挥,“破!”
天地间骤放光明。
只见儒衫书生大袖飘摇,一道万丈虚影在他的背后拔地而起。
那尊仙人法相顿时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