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萧两人无言。
陆嬛惜的性情似乎一直如此,无论何事,都会藏在心里最深的角落。
独自承担
独自面对
“看来灵溪八兽丧生,对她打击确实很大,想想也是,她自小便在这里长大,又没什么朋友,这些灵兽只怕是她唯一的亲人了。”穆儿黛眉轻蹙。
闻言,凌萧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陆嬛惜消失的位置,久久无法平静。
在试炼之地中,凌萧也听虚影诉说了陆嬛惜的身世。
凌萧沉默,甚至压抑,这种事情放在谁的身上,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走出。
而陆嬛惜要去闭关的地方,凌萧自然清楚是哪里,却又无力阻止。
这些事情,归根到底,都是陆嬛惜的私事,与他和穆儿毫无瓜葛。
“走吧……”
凌萧轻叹一声,拉起穆儿的玉手,两人就这样静默地在山间漫步。
灵溪山脉的最后一峰永远都飘荡着片片火红的枫叶,刚来只觉美幻,可现在却有无尽的悲伤涌上心头。
两人在青石旁坐下,凌萧眉头紧锁,他还在想着陆嬛惜的事情。
对他而言,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陆嬛惜得再造之恩,他难以释怀。
如今,即使知晓陆嬛惜的心魔,他也感到一阵无力。
穆儿也看出了凌萧的心思,一改常态的安静,静坐在凌萧身侧,默默地陪着身边的少年。
观赏着飘零的落叶,两人就这样从午后坐到了傍晚。
新月静谧地挂在夜空,诉说着不为人知的心事。
困意来袭,穆儿靠在凌萧的肩头沉沉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仍在思索的凌萧猛地一拍双手,身体猛的跳起,穆儿显然被他的举动吓到,慵懒的在一旁伸着懒腰,更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唔,怎么了”穆儿问道。
“呃,没什么,只是突然之间相通了一件事。”凌萧也知自己吵醒了穆儿,眼神中深感歉意。
穆儿却不在意,更没有追问,只是起身,拍了拍凌萧的肩头。
见状,凌萧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心头升腾一股暖意。
仅有百阶青阶的山路,两人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一路上,两人并未言语,重归顶峰,看了看心不在焉的凌萧,穆儿冷不丁的开口。
“要不,你去照看一下那个坏女人吧”
“恩”对于说出这句话的穆儿,凌萧倍感惊愕。
“我知道,她的事情,你或许不方便告诉我,可今天我能感觉到,她那股透出灵魂的悲伤与哀鸣,即使不善言辞,不予表达,可这些东西,越是掩盖,便越是强烈。”穆儿说道。
“……”凌萧无言。
“我知道,你肯定在想,这个小魔女,心里又打的什么算盘,我去找陆嬛惜,她怎么能不生气呢回来肯定要把我扒皮抽骨,狠狠地教训一顿。”穆儿说道。
“我没有……”凌萧弱弱地反驳。
“放心,我又不是什么魔鬼,我还是很通情理的,不过,仅限今日。”穆儿故意将尾音拉长,随后默默地转身。
“我,很快回来!”
声音刚落,便已不见凌萧的身影。
穆儿回头望了一眼,悠然地叹了口气,有些失神的走进了草庐,坐到了摇椅上。
“你就这么让他走了”
苍老熟悉的声音让穆儿一惊。
“臭老头,你要死啊!走路都没声的。”穆儿没好气地白了邪逝子一眼。
“呵,我倒是好奇,以你的性子,今日为何如此大度”邪逝子问道。
“切,我虽然不喜欢那个坏女人,也算不上厌恶,一味地占有反而让小乞丐喘不过气,不如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们两个,还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穆儿从储物戒中拿出一壶烈酒,悠然地喝了起来。
见状,邪逝子也一反常态的没有反驳,而是毫不客气地拿起了穆儿面前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
两人难得和谐,却又显得极不自然。
一刻钟后,酒尽。
“虽听凌萧说你擅长酿制酒品,却从未喝过,今日一饮,倒是所言不虚。”邪逝子浅笑。
“认识这么久,这还是你第一次夸我。”穆儿并未领情,仍是一脸的漠然。
邪逝子大笑几声,并未与之争辩。
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穆儿星眸流转,片刻后,又收起一脸的怅然,拿出一整坛的烈酒。
月不知佳人心事,酒不闻心中牵绊。
愁楚若离,难掩眉头。
又上心头。
邪逝子并不客气,一杯一盏地痛吟,颇为畅快。
另一侧,凌萧已来至森罗之境的结界前,潜入其中,夜晚的灵溪之水异常清冷。
本应狂躁不安的灵溪尘粒在凌萧到来之后,全部轻盈地浮在凌萧的身侧,亦无之前的动荡与狂躁,反而出奇的温顺。
这些尘粒本就是灾神神息所化,面对拥有灾神传承的凌萧却是更显亲近。
前行百丈,凌萧跃出灵溪。
森罗之境依旧梦幻,穿过层层雾霭风雪,凌萧便看到陆嬛惜的身影。
佳人一身素衣,静跪于地,前方八块墓碑屹立身前。
晶莹绮丽的琼林无声摆动,似是低鸣,似是痛哭,虽是无声却尽是悲鸣。
握了握掌心,凌萧缓步上前,静静地站在陆嬛惜身侧。
两人相顾无言,良久之后,凌萧跪下身躯,向灵溪八兽郑重一拜。
直至最后,他们都将身躯挡在森罗之境的入口。
直至最后,它们都在保护着陆嬛惜。
“你也不要太过伤心,他们的仇,我一定会报!”凌萧厉声道。
陆嬛惜并未言语,凤眸轻眯,良久之后才缓缓的开口。
“这些事情,与你无关,他们守了我半生,就让他们在这片土地的尽头长眠。”
“我一直逃避入世,不敢直面人心的丑恶和幼时的阴影,若是我将事情考虑周全,它们也不会死,如今之态,只怪我自己,亦是我,害了他们。”
“不,不是这样!”
凌萧猛的起身,看着一蹶不振的陆嬛惜,心中更是愧疚,“你是为了救我,它们亦是如此,事情的源头因我而起,我又怎能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陆嬛惜,你没有错,若是你还将错误归结到自己身上,那便恨我吧,不管你怎么想,它们的仇我一定会报,天罡宗和叶家,一个都别想好过!”
凌萧说罢,便将目光再次投向了陆嬛惜。
“七日之后,我们便会离去,私人恩怨也好,替你复仇也罢,若你仍无法走出,我和穆儿归来之后,会替你守护灵溪山脉。”
“我们,会一直等你。”
身影一瞬,森罗之境中已无凌萧身影。
缭绕的声音在耳畔回荡,渐渐飘入陆嬛惜的心魂之中,灰暗的瞳眸也在此时恢复了一缕清明。
一行清泪划过,自小便被封闭的情感,被凌萧的这句话打开,如一处无比细小的裂痕,却又在心中不断放大,直至完全崩裂。
本是无处宣泄的悲伤,在这一刻全部涌出。
“呃,啊……”
胸口如破碎般的疼痛,眼泪不住的流淌,陆嬛惜拼命地捂住口鼻,却无法抑制更咽的呜鸣。
娇弱的身躯在风雪中颤抖,直至最后,完全爆发,趴附在灵溪八兽的墓前嚎啕大哭。
声音悲怆,喑哑,却又预示着灵魂的新生。
何来无牵无挂,若是有人牵绊,谁又想孤单一人。
孤独的人,总是害怕迈出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