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我重新躺回木板床,翘着二郎腿在那里哼着歌。
卡尔已经被放了出来,我离去的时间便也快到了,这家伙一定会来救我的。
昨天没有睡好,我决定再睡一小觉。
迷迷糊糊之中,又有脚步声传来,是那几个卫兵拉着小蛮回来了,小蛮低着头,嘴里发出低吼,两只手还抱着一只血淋淋的鸡,嘴角也沾满了鲜血。
我看着一阵恶心,“这猴子身上虽然没有了毛,但还是改不了茹毛饮血的本性。”
卫兵把小蛮拉进牢房,打开牢门的锁头,一名卫兵把小蛮拉到牢门前,小蛮却死死地抓住铁链不肯进牢门,另外一名卫兵抬腿便是一脚,“混账东西,你有病吗,今天怎么不听使唤。跟头也不翻,火圈也不钻,就他妈知道抱着鸡吃。”
最终小蛮还是被卫兵们驱赶进了牢房,大锁重新锁上才解开那条铁链。卫兵们又骂了几句,才晃晃当当的走开。
我已经知道,上午时分卫兵们把小蛮带走,是为了给那个哈米德王子去表演了。
小蛮抱着那只死鸡,还在那里啃食。
我趴在木板床上看着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猿猴,“呵呵,哥们,真有那么好吃吗?可惜呀,这里没有火,要是有堆火我帮你把那只鸡烤熟了,你就知道什么叫美味了。”
小蛮抱着鸡,愣了一下,然后又低下头去,吃了起来。
我看到小蛮眼睛里似乎流下了眼泪,但依旧不肯停下来,难道我的话伤了它的自尊了。。
反正闲着没事,我继续在那里跟小蛮唠叨着。
“对了,你在被抓住之前,一定也吃过熟食,澳洲不时会有山火,山火会烧死一些禽鸟和野兽,只是那些肉根本算不上熟食,既没有盐,也没有佐料,还半生不熟,吃起来跟生肉没有区别,我就曾跑到山火烧过的林地里找到一只烧糊的獐子,尝了几口实在没法下咽,还因为这事让我父亲打了一顿,他不是担心我吃生食,而是担心我被山火烧死,或者也像你手里的那只鸡一样被土著人抓去生吃了。”
“哈哈,可是他哪里知道,我早就接触过土著人了,不是一次,也不是两次,是无数次,我都记不起来了。这些土著人根本就不吃生食,他们制作的美食一点不比澳洲的任何一家酒店饭馆做得差,只会更好。他们会把狩猎来的野兽和禽鸟,拔了皮,褪了毛,再挖空内脏,填满佐料烤着吃,实话跟你说,我烤肉的本事就是跟那些土著人学的,他们烤的肉很好吃的,后来我照着他们的法子去烤肉,只不过加了更多的佐料,让肉的味道更好,我现在的烤肉技术还把伍德、总督、哈米德这些人唬住了。你说有意思不?”
这时,小蛮忽然停下嘴,看着我,喉咙滚动,含混着发出“古瑞——古瑞——”的声音,我摇了摇头“你说的我听不懂。哎,要是你能说英文就好了,中文也可以,我们可能谈谈心,我也可以教给你一些烤肉的技巧,这样你就不用再生吃禽鸟了。我的妈妈安妮是一名医生,她曾告诉我,禽鸟和野兽的肉里有许多细菌和病毒,是不能生吃的,倘若生吃,人会得病的,你也一样,是灵长类,这种生肉还是少吃一些好,会影响你的寿命的。”
“刚才,我还吃了和你一样的鸡肉,只不过是多莉送过来的熟鸡腿,很好吃的。等我以后出去了,我也给你做点熟食,让你也尝尝。哎,可惜我上学的时候,没好好学习生物,当时老师给我们讲了达尔文的进化论,要是再见到生物老师,我得问问他,像你这样已经能够直立行走的巨猿还有没有进化成人类的机会。”
小蛮抱着那只鸡不再啃食,似乎在认真聆听我的教导。长时间趴着,让我有点累,我索性翻了个身,躺在床上,然后叼着一根草,看着房顶,继续给小蛮上课。
“不过,你就是想再进化成人类也挺难的,听老师说,猿猴进化成人类挺费劲的,先要能够直立行走,然后要习惯熟食,前提自然是要掌握人工用火,当然也不能光吃肉,还要吃粮食和蔬菜,还有鸡蛋和牛奶,这样营养才会均衡嘛。最关键的是能够制作工具,农具、狩猎工具、炊具都得会做,还要学文字、和同类交流感情,那样才活得像个人。这个过程可能要几千年,或者几万年的。”
小蛮终究是个畜生,渐渐的不耐烦起来,在对面的床上不知做什么,弄得床板吱吱呀呀的响。
“小蛮,你得有点耐心好不好,我们人类上课的时候,全都是腰挺直,手背后,认真听讲45分钟的,否则老师便会训斥的,当然课后还要留作业,只有做完了作业才能去玩。成人就不用学习了,但他们得工作,什么叫工作你懂吗,这可不好跟你解释,就是你得干活,每天都要干活儿,就像你们天天去围猎野兽一样,刮风雨雨都得去。有了工作,你才有薪水,对了,你们也没有薪水的概念,薪水就是钱,钱可是个好东西,它什么东西都能买来,能买米,买面,也能买肉,你要是有钱的话,买个母猴都可以。”
“哎,其实有时候我觉得做个人也挺累的,不过那也只是下层人,有的人就不一样,就那种上层社会的人,就好像你们族群里的王一样,他们每天喝着茶水,看着报纸,闲着没事跟下边的人扯会淡,就把钱挣了,而且挣得也是最多的,对,总督、市长、警长就是这样的人,他们不用去打猎种地什么的,这些活儿有我们这些下层人干,就比如昨天,我和尼莫就弄来了牛和羊给他们吃,可怜我们哥俩连块骨头也没吃着,要不是多莉给我送饭,我现在还饿着呢。所以如果哪一天,你也进化成了人,一定要做人上人,就是上层的人,那样才不会很辛苦,要是只能做最底层的人,我估计还不如别进化成人呢。”
“我还得提醒你,当你哪天做人了,你也要懂得知足常乐的道理的,我的一位邻居很是好面子,看人家住别墅,自己向银行借了钱买房子,漂亮房子虽然住上了,可惜,还得年年月月还银行钱,一家人不得不精打细算,节衣缩食,还要跑到外面拼命工作,拼命挣钱,活得别说像孙子,要我说连你们猴子都不如。”
“不过话又说回来,人是要有自己的梦想的,你们猴子也要有猴子的梦想,要我说你们还是先以变成为人第一目标吧。进化成人虽然难,但梦想哪有那么容易实现,好好努力,事在猴为嘛!即使变不成人也不必灰心,那个曾子诚不是也说过不问收获,但求耕耘的。”
我想了想,估计这么高深的学问,小蛮是不懂的,教他要深入浅出,“不说这些大道理了,你不要灰心,你已经可以直立行走了,这虽然是一小步,却是你由猴变成人的一大步,以后我先教你吃熟食,采集果实,学会烤肉,估计这三门课程就够你学一辈子了,再以后你有了儿子,我再教他人工取火、制作工具,等你再有了孙子,我再教你的孙子学说人话,背古诗,泡妞什么的。只要你们这些猴子拿出愚公移山的精神,子又生孙,孙又生子,代代努力,一定会成功变成人的。你明白吗?”
我搜刮肚肠,已经把问题讲得很浅显了,不知道小蛮能不能听懂,这里,对面传来了一句“有病!”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我不禁大怒,跳到牢门前拍着牢门骂道“你他妈才有病。你们全家都有病!”
牢门的振动让屋顶掉下一簇尘土,落了我一脑袋,我挥手驱散烟尘,但还是被呛的咳嗽了几声,随即便是一呆,小蛮会说话了?我直愣愣地看着它,“喂,小蛮,是你在说话吗?”
小蛮那里没有言语。我跑到铁窗前,向外看了看,四周悄无一人。
我搔了搔头皮,不禁有些怀疑,“难道我听错了?”
但是我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我没有听错,对方清清楚楚的说了一句话,尽管只有两个字,但我能听得懂。
我又来到牢门前,看着对面的牢房,“小蛮,是你在说话吗?如果你能说话,就说明你是人不是猿猴,更不是野兽,咱们聊聊天吧,你是怎么被关进来的?被关进来多久了?”我一连串的问着,对面仍旧没有任何的声音。
小蛮依旧保持着沉默。我看着他抱着那只鸡,呆呆地看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感觉脑袋有点乱,这是怎么回事?小蛮能说话,证明他就不是野兽,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把小蛮当人来看待,包括那个小侍女多莉?总督为什么要把他关起来,每天给他投喂生食,把他当的野兽来养着?为什么小蛮一直不理我,难道他是野人,并不会说话,从昨天到现在只跟我说过两句,一句是“古瑞”,一句是刚才说我有病,这当然是骂人的话。
我猛得一拍大腿,小蛮嘴里的古瑞莫不是说的澳洲的土著人古瑞部落?有人曾统计过澳洲有二百多个土著人部落,他们虽然长期生活在澳洲大陆,但各自有自己的语言,彼此之间语言不通,只是许多手语相近或相似,因此当地不同部落的土著人常常是告手势交流。
我和尼莫曾经去过巴马部落,认识那里的族长老巴马,他们部落因为离东海岸比较近,也便较早的接触了现代社会,老巴马能听懂一些英语,我和尼莫有一次避险,跑到巴马部落,老马巴很热心地为我们提供了帮助,做为酬谢,我们把狩猎来的一只大袋鼠赠给了老巴马,巴马族人非常开心,动手宰剥袋鼠烤肉,从那里起,我便经常跑到老巴马那里,倘若猎物够多,便给他们留下一半,渐渐我我和老巴马成为好朋友,忘年之交。老巴马给我讲过周边其它部落的事情,有努嘎族、帕拉瓦族,其中还有一个古瑞族,想到古瑞族,我恍然大悟,这个小蛮根本就不是什么野兽,也是卫兵口中的畜生,而是澳洲土著人,没错,澳洲古瑞族的族人。
我一下窜到牢门前,猛烈的摇晃着牢门,大声喊“小蛮,小蛮!”
小蛮只是看了我一眼,便又准备低头啃食那只死鸡,他眼光暗淡,神情萎靡。
我对他说“古瑞,古瑞!”
小蛮眼神一亮,看着我,嘴里也发出“古瑞、古瑞”的声音。
我大喜,朝他打起了手势,幸亏我曾经和老巴马学到许多手语,我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又把双手托着自己的脸,脸上露出微笑。这个手语是告诉小蛮,我是他的朋友,对他没有任何的恶意。
小蛮指了指我,又指了指外面,那是在问我“你是谁,从哪里来?”
我想了想,又用手语告诉他,“我是被那些人抓起来的。”
小蛮把双手一摊,两个拇指对在一起,那是在告诉我,“他也是被抓起来的,我们是一对难兄难弟。”
我用手语问他,“你会说话吗,我刚才听到你说话了。”
小蛮摇了摇头,但我却很高兴,因为在土著人的语言中,摇头却是代表“是”的意思,而点头才是“不”的意思,和我们的正好相反。小蛮告诉我,“他只会一点点,都是跟这里的人学的。”
我问小蛮他是怎么被抓来的,小蛮告诉我,“在两年前,古瑞族所在的地方被一群陌生人占领了,他们要在那里挖石头,那里是古瑞族的世世代代居住的家园,族长老古瑞率领族人要重新抢回自己的家园,可惜,对方的武器可以冒出火焰,同时能够射出子弹,许多族人被打死了。古瑞族战斗失败,老古瑞只好带领族人迁徙到更多的荒原生活。小蛮自己也在战斗中受伤,被那些人抓住,他们治好了他的枪伤,却没有放走他,反而把他送到了这个地方。这里的人很凶,每天都会打他,还常常带他到外面给许多人表演,让他捕食生鸡,一开始,他不想吃,古瑞族早就懂得烤制熟食,但这里的人并不知道,见他不吃,便把他关在这里,不给他任何食物,最长的一次足足饿了他十天,他饥饿难耐,只能去抓那些人抛给的生鸡吃了。”
最后,小蛮流下了眼泪,他嚅动着嘴,配合着手势告诉我,他想回家。
我怔怔地看着小蛮,鼻子一酸,也掉下眼泪,小蛮,一个活生生的人,却被澳洲的这些白人当成动物圈养起来,成为他们取乐的工具。在他们的眼中,小蛮根本就不是人,和一只猪狗没有区别,甚至连猪狗都不如,比如总督夫人便养了一只狗,那是一种叫拉布拉多的狗子,我曾看到多莉给这条狗子送到新鲜美味的熟食,而小蛮却只能因为饥饿去捕食吃生鸡。
我拍了拍胸膛,大声的告诉小蛮,“小蛮,你放心,我一定带你逃出去,把你送回古瑞族。”
小蛮含着眼泪看着我,脸上却满是欣喜,嘴里也喊着“瓦嘎,瓦嘎!”意思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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