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太后的皇旗来了,自然,刘大炮的猜想得以证实,他眼前面对的就是皮室军的主力。
据她所知辽国的皮室军是足有十万骑的,当然,古时候骑这个概念指的其实是马而不是人,一般这种精锐部队是一人配三马或者四马,所以皮室军的人数应该差不多就是两万到三万之间。
原本历史上,后期的皮室军曾一度膨胀到30万骑,不过因为和大宋几乎也不怎么打大的战争的缘故,皮室军几乎也没怎么动过,甚至成为了一个专门陪皇帝打猎的组织,和北宋的禁军一样都腐朽了。
简而言之,辽国的皮室军和他们南朝的殿前司,绝对是一对活生生的冤家,到底谁更强谁更弱,恐怕也没人能说得清,但毫无疑问,这种真正的天下精锐面前,刘大炮所带领的这些新兵,真的就和待宰的羔羊没什么区别。
“赵德昭!你快来救我啊~”
石守信则是冷静得多:“所有人都不要动,千万不要动!不要想着后退,后退就死定了,随时准备补角!”
这样的命令他下过好几遍了,反反复复的在强调,因为久经沙场的他比谁都清楚,他们这些新兵蛋子在移动中保持阵型本来就很勉强,面对皮室军强大的压力,能原地不动的维持阵型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一旦开始后退,人们心中的慌乱会将严整的阵型彻底搅乱,然后就是一溃千里。
当然,正常情况下仅仅只是保持阵型原地不动,全军覆没肯定也是早晚的事儿,但这身后不是还有赵德昭么,眼下他们也只能指望赵德昭看在自己石守信这个叔叔和刘大炮这个钱袋子的份上会不惜冒死相救了。
刘大炮也在不停的大吼大叫传达命令:“都听到石点检的命令了没有?谁也不许后退知道么?今天咱们若是能活着回去,每人一套房子的承诺决不食言!谁若是敢退后一步,他妈的他这辈子也别想回扬州城了,想想你们的妻子,父母!大丈夫死则死矣,连累家人的不是好汉!”
然后他也从旁边亲卫的手上接过了弓箭,在阵脚的位置亲自射箭对辽军进行反向的压制。
辽军虽然也在放箭,但对他来说是没有什么危险的,毕竟他那么有钱,身上穿的毫无疑问是最最昂贵的明光铠,这玩意不用锤、锏、鞭等重兵器的话,用刀子砍都砍不开,更何况区区弓箭。
事实上赵德昭也确实是没有让刘大炮失望,也已经和皮室军厮杀在一起了,但是骑兵之间的厮杀,毕竟不同于步兵,都是一边运动着一边打的,而且契丹这些皮室军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完全不跟赵德昭硬拼。
这固然让赵德昭率领的三千精锐骑兵很顺畅的就杀到了刘大炮的身边,但是皮室军却依然游荡在了他们的外围。
“石叔叔,变阵让我进去。”
石守信则大吼一声:“贤侄且在我侧翼掩护,不必入阵。”
不得不说这赵德昭是真的很够意思了,如此危难的时刻,居然想要进刘大炮的军阵,俨然已经是决定要跟刘大炮同生共死了。
而石守信则是更加的冷静一些,他很清楚的知道真让赵德昭进阵只会连累了他,万一害得他也全军覆没或是损失惨重,恐怕这场国战都要危险了也说不定。
再说这种快速变阵的能力石守信也不确定义勇军是否具备,就算是让他进来了,这步骑协同作战,对现在的义勇军来说难度恐怕也超纲了。
非但不会对赵德昭有什么帮助,搞不好还会变成他的拖油瓶。
赵德昭见状,倒是也不强求,索性就带领着自己的骑兵围着刘大炮的军阵缓缓的开始绕圈,重点掩护他军阵的阵脚提防皮室军来切。
瓦桥关之内,大门缓缓的再次拉开,天雄军的两支骑兵同样缓缓的从关内鱼贯而出,而紧随其后的,是殿前司的主力步兵排着比义勇军长得多,也复杂得多的军阵在缓步靠近战场。
为了救援刘大炮,整个殿前司和天雄军全都梭了,不惜干脆跟契丹打一场决战。
虽说是野战吧,不过大周的军队精锐程度远胜契丹,本来也一直都是和契丹野战争雄,并不依赖城墙。
仓促是肯定有点,但其实这个时候决战的话,周军刚轮战了一个多月并不是特别的疲惫,其实反而是辽军被动。
刘大炮也是想不通,自己这是何德何能啊,居然成为辽周两国决战的导火索,一时间脸上头上背上的汗全都哗哗得流淌。
而辽军一头,韩德让与萧燕燕对视一眼,不无忧虑地道:“看来周军很重视这个黑心熊,这是要不惜决战了。”
“越是如此,岂不越是说明此人的非凡之处,岂不越是说明此人的政治主张确实是有靠谱之处么?老韩,咱们是君臣,更是夫妻啊,有什么想法不能跟我实话实说的呢?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和坦然啊,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之要你不要瞒我。”
“好。”
韩德让郑重地对着萧燕燕点了一下头,然后,却是打马而出,立于两军阵前高声呼喊:“前方军阵之中陷入的,可是南朝贤才黑心熊?本相韩德让有礼了,不知扬州蛟可否赏脸,与韩某阵前一叙?”
“还有赵指挥使,在下可以保证,我大辽今日所为,只为了能与扬州蛟畅谈一番,绝无其他意思,在下可以代我大辽太后保证,只要让吾与扬州蛟交流一番,必会立即退兵后撤,三日之内,不再侵扰瓦桥关。如何?我大辽太后,亦是思虑大贤良久了。”
此言一出,周军这头全都傻眼和懵逼了。
何着今天这皮室军出动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就只是为了和黑心熊唠会磕?
黑心熊更是懵逼,自己,这么大的面子呢么?
当然,刘大炮同样很清楚,刚刚皮室军刚出来的时候,切阵脚的时候绝对是认真的,没有丝毫放水,若不是赵德昭及时救援,恐怕此时自己的义勇军已经溃败了,到时候,人家自然不会和自己好商好谅,而是直接将他俘虏过去了。
事已至此,刘大炮也没什么可说的,自然点头同意,毕竟阵前叙事,虽然有风险,但那也得看跟你对赌风险的人是谁,韩德让在辽国是什么地位,孤身犯险就为了图他黑心熊的小命?
当即,刘大炮带着石守信,赵德昭,以及来自殿前司的一众精锐越阵而出,与对面的韩德让打马向前,两人的距离也是越来越短,越来越短,很快,就逼近到了十步之内。
过程中,刘大炮一直好奇地打量着韩德让。
毕竟男人,吃软饭能吃到他这个地步的实在是不多,不,应该说至少中华文明的历史中他是独一份的。
事实上萧燕燕若是个老太婆也就罢了,关键是这个时期的萧燕燕其实也就三十来岁,实话实说人家也是个大美人,男人都懂的,女人,在三十岁刚出头的时候其实才是最有韵味的时候,她一个辽国太后,想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长得丑。
而韩德让呢?他甚至比萧燕燕还大,还老,今年都已经奔四了。
年轻漂亮,又拥有天下最大的权柄,关键还是下嫁,据说对韩德让百依百顺,这特么什么魅力啊!
说实话就这事儿,就连他们这些周人一个个的也都羡慕的不行,而且人家都混到这个份上了,你再说人家是汉奸,好像也确实是怪怪的,相反,颇有一点他给汉人长了脸的感觉。
代入一下,如果周朝的实权太后下嫁给一个外族的老男人,恐怕这事儿能让他们所有人郁闷的想要吐血。
简直是在打那些契丹人的大嘴巴子啊。
嗯……该说不说,确实是挺帅的,而且端得是风度翩翩,气度出尘。
就见韩德让一挥手,其手下军官们就在这两军阵前摆下了桌子,凳子,茶水,酒水,瓜果点心,看上去就跟在郊游似的,自己大刺刺地坐下,伸手道:“扬州蛟,以及诸位,请。”
人家堂堂国父都有如此魄力,刘大炮等人代表大周自然也不能露怯,当即就全都坐在了他的对面,苦笑着抱了个拳:“韩相公如此相邀,倒是让小人受宠若惊了。”
韩德让则是笑道:“两国交战,各为其主,非如此,实在是见不着你这般的大贤啊。”
“在下只是扬州一个小小商贾,实在是担不得大贤之名,韩相公谬赞了。”
“谬赞?是你太过妄自菲薄了,若是扬州蛟有意来辽国做事,吾大辽愿以副相之职相待,地位尽在我之下。”
刘大炮闻言给了他一个大白眼,道:“韩相公的好意心领了,只是在下生是周人,只吃得惯周米,吃不得辽地之食。”
“如此,那就可惜了。”
韩德让也没什么失望的情绪,他刚才的邀请纯粹是有枣没枣打三杆子。
“韩相公,您到底想跟小子聊些什么?”
“真的只是想闲聊而已,嗯……你觉得辽国与周国之间,是否有可能会和平共处呢?”
刘大炮想都没想就道:“那要看您对和平的概念是怎么看的了,若想要长久的和平,几乎没有可能。”
“哦?这是为何?”
“因为大周是一定要收复燕云的,没有燕云,周人睡不好觉,而若是大辽丢了燕云,那也就不是大辽了,整个政权怕是都要分崩离析,甚至若是有朝一日大周要是真的收复了燕云,咱们两家征伐恐怕也只会更多。”
“连你这般的大才也想不到办法么?说到底,燕云是我大辽的根本所在,但对于大周,其实反倒只是门户罢了,若是我大辽与大周之间能永世修好,有没有门户,又有什么关系?”
刘大炮却是撇嘴道:“哪来的什么永世修好,再说咱们要是真的保持了长久的和平,我们反而要吃大亏了。”
“嗯?这是为何?”
“还能是为何?周朝是职业士兵制的,对职业士兵来说,久训不战是兵家大忌,这里面滋生的空间太大了,而,对于职业士兵的战斗力的影响是极其巨大的,据我所知,古今中外,任何的军队只要五十年左右不打仗,等到打过仗的老一辈统统退休或是死掉,离废掉就不远了。再说了,文官系统也不可能不搞事。”
“而你们辽国是义务兵制度,不管什么时候,拉出兵马来就能战,虽然皮室军肯定会和我们的殿前司一起,但是皮室军在你们军中占比太低了,你们没了皮室军,无非是从强壮变得瘦弱,我们没了殿前司,那就要死了。”
韩德让闻言微微皱眉,道:“难道,真的就完全没有和平共处之机会么?今时今日之大辽,已经是契丹人与汉人共治,即便是契丹人,尤其是他们的贵族,也开始与咱们汉人同衣,同食,同文,若是两国有机会罢手言和,互通贸易有无,再一同将眼光看向西边,重开丝绸之路。”
刘大炮忍不住在心中又撇了撇嘴,他知道,韩德让说这个话是有立场的,十之这番话也是出自一片真心,甚至他心中未必就没有借着这次辽国大举入侵的机会,与周朝痛痛快快大干一场,签订一份类似于檀渊之盟的协约的心思。
开发西域?
刘大炮没那么天真,他不算是很专业了解历史的人,但他比谁都明白历史这个东西最怕的就是孤立看待。
就好像总有些人认为宋朝打不过契丹,而汉唐可以北逐异族千里封狼居胥,所以宋朝武力远远不如汉唐的想法,可他们也不想想,辽国的国力与匈奴、突厥相比,扩张了何止是数十倍?这是量变与质变的差距。
至于丝绸之路,这个时代整个中亚地区都是阿拉伯人的天下,传统丝绸之路的利益是人家的立国之本,当人家是泥捏的么?人家的实力比之初唐的时候提升了一百倍都不止,陆上丝绸之路哪会那么容易走得通?
当然,成吉思汗那个开挂的不算,刘大炮一直不太能理解成吉思汗的强大,总觉得那个王朝的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挑战他的三观。
“不过韩相公,我以为,虽然长远来看,辽与周想要实现和平共处几乎没有可能,但是短期之内,其实,还是可以的,亦或者我们可以想个办法,斗而不破。”
“斗而不破?此为何意啊?”
“四个字,和平统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