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来说,刘大炮在小区规划上还是很上心的。
起码在设计图和售楼处的模型里,小区里也是有小水渠的,有种植一些树木的,甚至还有假山奇石和小亭子的,整体来看,小区内部的环境甚至已经不输人家盐商们的私人园林了。
当然,人家那是私人的,这边这是公用的。
至于没有上下水啊,没有独立厨浴啊,楼上住着的人其实会非常不方便啊,这些在现代社会根本无法忍受的事情,其实在古代社会还真就都不是事儿。
虽然这种没有水、电、气的房子,越是住在楼上的住户其实就越是不方便,但是国人传统,从来都是住的越高才越显身份尊贵。
樊楼之所以是天下第一大酒楼,不就在于他的高,而且是高到可以俯瞰开封皇宫的那种高么
刘大炮这小区可比樊楼都还要高。樊楼只有四层,他却有六层!
这样的房子,在人们的印象和理解中,怎么看,按理说也不可能是普通的底层老百姓能住得起的,不说是达官显贵,怎么着也得是小康之家,或者是胥吏中的小头头,如押司之流,才能住的上的吧
最起码,也得是义字门里,小堂主以上才能住得上的吧
而义字门是什么人呢车船店脚牙,实际上实话实说,这不就是社会的最底层么出苦力的,卖笑讨好伺候人的,吃软饭的,小混混,其实地位上比任何一个有地种的农民都是还要远远不如的。
结果刘大炮却说这个小区是给义字门的弟兄住的,不但卖的便宜,还允许你去做低利息贷款。
那大家肯定买啊,不到三天,这个连影子都没有的小区,就这么直接卖完了。
然后第五天,刘大炮就开了招商会,主要面对的也是义字门内的大小堂主,宣布将在小区内部专门建设一块生活服务区。
生活服务区里面会建设洗澡堂、食堂、洗衣房、公共厕所、杂货铺、托儿所、生活垃圾清理处等,以方便小区内弟兄们的生活。
为了表示福利,本次招标建设出来的商铺不卖,租金也只象征性的征收一贯钱每年,但是要求每一个参与竞标的堂主提交招标书,书里面要写明你打算开什么,怎么开,价位是多少。
招标书将会对义子门中的所有弟兄公开,由已经购买了房屋的业主在比对标书后,通过不记名投票的方式来决定项目中标的堂主人选。
同时,还鼓励已经购买了房屋的弟兄们组建居委会,专门负责检查这些商户们的服务质量,如发现与标书承诺部分严重不符的,可以上报总舵,总舵将对下边的堂主进行惩处。
三年一选,三年后该堂能否继续承包这些便民设施,由所有业主重新投票进行确认。
标书、投票,这都是很新鲜的东西,而且也头一次让这些底层的弟兄真的拥有了权力去决定什么,一时间大家都很兴奋,刘大炮的威望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大家居然真的都开始认为,刘大炮这是在贴钱,赔钱给大家伙儿发福利,这房子,抢到就是赚到。
大哥,敞亮人啊!
事实上就连非义字门的普通百姓也都是这么想的,许多义字门的弟兄在抢到了期房之后,一转手就把房子给卖了,那价格就已经上涨了好几成了,而且还是全款。
贷款买房,全款卖方这样稍微一倒手就能赚好几百贯钱,这么便宜的生意,那些小区的业主居然都没几个人做的,却是很显然的大家普遍都认为,这个房子的价值是远超过500贯的售价的。
然后这个房子就涨价了。
很快,就涨到了八百贯,一千贯,甚至一千二百贯也有成交。
那么很快的,刘大炮在与沈毅买了第二块地皮之后,便又一次的宣布要开发新楼盘了,而且还捎带手的宣布自己缺砖,希望义字门的堂主们都能在扬州附近区域多开几个砖窑来给自己供砖,又安排了一些其他的亲信小弟去河里给他筛沙子。
当然,虽然房屋的内部装修是不归刘大炮管的,但是聪明人自然都会去屯购漆料和木料,漆匠和木匠现在在整个扬州都是缺工的状态,有些掌柜的已经去周边村落里去找人了。
以至于,原本很是让人感到头疼的流民问题,就好像突然就不是问题了。
仅仅是刘大炮的工程队和水泥厂,就已经吞了接近一万人的劳动力,而且很可能还要再增加,因为第二个楼盘销售的速度依然很快,随时有可能售卖一空,市场上也已经有小道消息传来,说是刘大炮随时有可能再去买第三块地皮来建造第三个小区。
这些人都是给了比较高的工资的,也都是尽量去用那些老义字门的,就导致原本码头、市场上的苦力出现了大量的劳动力空缺需要填补。
再加上由此带动的其他产业就业,以及小区的社区服务,都需要人,甚至受此影响,就连城市里的其他各个大工厂也都开始在招工,甚至微微上调了工资待遇方面的问题。
其实原本,在卖第二块土地的时候沈毅就有点不太想卖来了,他发现自己好像还是有点过于小瞧了刘大炮了。
刘大炮搞出来的这个事情还是有点过于大了,就这,还是他完全不知道刘大炮已经勾结了天策府与慕容德丰。
他的政治诉求只是在也许即将到来的这场政治风暴中想办法自保,尽量保住自己这权知扬州府的位置。
从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来看,他本来也有点被刘大炮一路绑着走的意思,自然也不想刘大炮的势力再膨胀,他这再膨胀下去,自己也都要对他感到忌惮了。
这特么到底谁是主人谁是狗啊
然而只是这些事情,实在是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且不说整个扬州府衙的公廨钱都握在刘大炮的手里。
就说买地的这个钱,这都是直接并入公帑钱的,上一块地皮买完之后,刘大炮是直接给每一个胥吏都发了奖金的。
大周的胥吏没有正式的工资,奖金的多少完全取决于公廨钱的多少,阻拦刘大炮买地,就是阻拦所有的胥吏,甚至是基层官吏们发财啊。
再说财政充裕的话,还能够修桥铺路,兴办学堂,哪怕是装修一下府衙也是好的啊。
那是你不想卖就能不卖的么
总而言之吧,就在这样闹闹哄哄的时候,传闻中的钦差特使,终于是来了。
“大哥,最新消息,钦差大人已经到了寿州,正在寿州修整。”
“是钦差,还是新任扬州知府”
“钦差,来人是当朝的参知政事郑鑫。”
“郑相公”
“来头很大啊。”
“大哥,他……会是冲着咱们来的么”
“郑相公三年前都还是三司使呢,你说,他会不会是冲着我来的这都是明摆着的。”
“那这……”
“怕了”
“有点。”
“那就送他一份大礼吧,把这个,跟弟兄们宣布吧。”
“这是……”
“给弟兄们的一点小福利而已。”
“小福利”
杜孟东将信将疑地翻开,然后,眼珠子豁然就睁大了。
第一,凡是义字门的弟兄,缴纳会费十五年以上者,待年老至五十五岁之后,可以回家安享晚年,由义字门发放退休金,并保证退休金收入不少于年轻时的平均月收入。
第二,凡义字门兄弟缴纳会费一年以上者,如生有重大疾病,寻医问药,可至帮会认可的医馆进行就医,由帮派在事后报销其医药费用的五成。
第三,凡义字门弟兄,在义字门旗下生意中因意外导致受伤、致残、死亡等事故,门中将对其进行巨额赔偿。
第四,凡我义字门弟兄,家中添丁进口者,可休假回家照料妻子三个月,月内由帮派出钱,根据上缴会费,为其开支三月工资。
特敦促各堂主,以及扬州城内非义字门身份之商贾,准其休假,不得为难。
第五,凡我义字门中弟兄姊妹,因故失业待家,没有收入者,由帮派出资,供养六个月,每月一贯钱,保障其基本生活。
第六,凡是加入我义子门的弟兄,有在衙门做胥吏、不良人者,不可勒索贫民,不可贪污受贿,不可欺压良善,不可强取钱财。
至于各自生活开销,由义字门的公帑支付,胥吏每人每月十五贯以上,不良人每人每月0贯以上。
第七,由义字门中每月选举,组成监察委员会,专门针对胥吏、不良人、以及义子门中手握权力之弟子,确保他们清正廉洁。
第八,如扬州城中百姓有被鱼肉欺压者,可在讲茶大堂,由门中宿老进行断案审理。
杜孟东看完之后,脸色都不太好了。
“这……咱们义子门的公帑,经得起这么花么”
“还行,基本够花,你知道,这房子的成本其实算下来每一间房子都还不到五百贯,其实还是赚了不少的。”
“可是大部分都是用的贷款啊。”
“贷款那不也是带着利息的么,这些公帑只会是越来越多才是,你放心,这钱一定是够花的,相信我。”
“那……行吧,可是大哥,六七八三条是不是有些太没有必要了啊,虽说是帮派的弟子,但毕竟也都是为朝廷做事,朝廷都不肯花公帑养他们,咱们却养,这也太不合适了,这是大忌啊。”
“老三啊,我知道,咱们现在都是穿着官皮的,但是有一点你得清楚,咱们本来就是黑帮,本质上,咱们要发展,就一定是要去侵蚀公权力的。”
“要说差别,无非是这个侵蚀的方式方法问题,花银子铺路,装孙子当尿壶,等着上面给咱们施舍,是一种方法,咱们以前也都是这么做的。”
“但是,以一个相对强硬的姿态,逼着他不得不把权力交给你,也是另一种方法。”
“实话实说,以前,咱们的体量小,只能只能去做尿壶,咱们躲着点,藏着点,也没人能发现咱们。”
“但现在咱们的摊子越来越大了,这个体量,就算是蹲下,也实在是太显眼了,说实话,这也就是咱们大周王朝的地方官府没有真正的财税之权,反而只有管事儿的义务。”
“否则,跟咱们闹矛盾的早就不是三司,而是我与沈毅之间的你死我活了,哪像现在,咱们与扬州知府某种角度上来看,反而是穿着一条裤子的。”
“就咱们这个体量,要么,就是被朝廷重拳出击,打得渣都不剩,要么,就是接受真正的招安,融于朝廷,成为权力的一部分,成为权力的本身。”
“没有第二条路了,老三啊,放弃幻想,准备斗争吧。”
杜孟东闻言脸色有些阴晴不定的变化,眼神中时而阴郁,时而激烈,但是最终,还是只是十分平静地点了点头,宣布去了。
然后当天晚上,扬州城举城欢呼,都有人激动的叫喊熊爷万岁了。
而后果么,自然便是扬州城中想要加入义字门的人变得也来越多,而义字门中的弟兄似乎也开始对自己的身份珍视了起来,甚至还感到颇为骄傲。
以至于现在你想去让你义字门的朋友给你介绍,想凑出十个来,居然还真的有点不太容易。
他们是真的开始考核了。
当然,也可以花钱请客之类的,但这个成本也在大幅度的攀升。
刘大炮在扬州城的威望自然是进一步的芝麻开花节节高,很多人都以为,熊爷,比知府大人厉害了。
某种程度上,刘大炮的义子门也确实是越来越像是一个地方政府了。
偏偏还真的就没怎么损失扬州府衙的权益。
还是那话,中央财政通过三司,将地方衙门吸血吸得太狠了,以至于刘大炮再怎么步步紧逼,损害的好像都是三司衙门的利益。
沈毅就算是心里不爽,也是稍稍的有点乐见其成的。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数日之后,当朝参知政事郑鑫,终于姗姗来迟,出现在扬州城的大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