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之后,刘大炮呼噜呼噜地已经低着头喝了三碗汤了,这个事情也终于是越想越明白了。
说实话武将专权,虽然可能会导致天下战乱不休,朝代更迭频繁,但从百姓的立场上来看,也造就了代表百姓利益的牙兵阶级。
这特么文官想复辟庄园经济,战乱倒是不会有了,可特么长远来看,这老百姓的日子,难道真的会比天下大乱时来得更好么
真就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呗。
生于封建社会,就注定只能过猪狗不如的日子了呗
凭什么啊!
更何况,自己在这个事情中所需要承受的风险并不低,更何况今天的这一顿饭,本就颇有些黑白脸的味道在里面,周广仁分明是在威胁自己,这样的态度也让刘大炮深深地感到不舒服。
因此在放下了汤碗之后,刘大炮先是叹息了一声,而后笑着道:
“我这个人啊,这段时间一直以来都想要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奈何天不遂人愿,我特么越是想退,这势力反而就越是大,你们说气人不”
“老实说,当了巡防营指挥使这么个官,我的心情其实是挺复杂的,虽说是因为私盐的这个事儿吧,我无疑是变得更危险了,但是与此同时呢,穿上这一身官皮,好歹我终于明面上的身份不再是纯粹的匪了。”
“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洗白吧我心想着只要我好好做事,好好做生意,用酱油把你们各方面的利益都给平衡得好了,渐渐的对义字门的事情撒手不管,是不是我渐渐的就能把身上黑色的东西给洗干净了呢”
“我这捉钱人的身份虽然还当着,但是近几个月以来,这公廨钱已经很少再往外借了,老百姓从我手里卖儿卖女的事情总还是减少的,卖进来的呢,我就安排他们去烟姿楼,按照慕容嫣的说法是自欺欺人,但这心里也确实是好受不少。”
“我的牙行是早就关了的,老二那边我也是严令他停止人口买卖的生意的。总的来说虽然有时候会觉得压力很大,很没有安全感,但有时候也还是可以聊以自慰的,总想着咬咬牙,扛过去。”
“说真的夏盐我真没碰过,十大盐商每天排着队的给我送礼,十大盐枭更是全都跟我称兄道弟,但能躲的我一直都在躲,下边怎么做,好多事我都是不清楚的,而且我真的来之前还在琢磨着怎么约束一下底下的弟兄,就是为了尽量少的去和你们盐道衙门发生冲突。”
“我是一步退,步步退,一心一意的只想洗白,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做一个不沾黑恶势力的纯粹官僚啊,可我都退到这个地步了,你们居然还要拉拢我买卖人口。”
“我特么废了这么大的劲,做了这么多的事,但其实我最原始的初衷,只是为了不做人贩子啊!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只会逆来顺受吧”
说着,刘大炮扭过头去,看向沈毅道:“沈大人,小人在此斗胆问大人一句,这贩卖人口之事,您和扬州府衙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我把话放这,这件事无论是软的,还是硬的,我都是绝对不会接受的,您是我的长官,是我的顶头上司,如果您也和他们一道想要逼迫于小人,那小人,就只能掀桌子了。”
说着,刘大炮真的就把手放在了桌沿,似是做好了随时掀了桌子的准备。
沈毅都懵了啊,他认识黑心熊好几年了,什么时候见他这么硬气过
又觉得一时下不来台,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的变换,盯着刘大炮缓缓地道:“小熊,莫不是忘记了大口九是怎么死的”
刘大炮依然面色不变,保持着笑容和声地问道:“那沈大人莫非是忘记了杨知府是怎么枷车进洛的了”
沈毅闻言,却是颇有些惊悚地看向刘大炮,就好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这话,刘大炮已经有点威胁与他同归于尽的意思了,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不惜做到这样的地步。
事实上,他沈毅还真是害怕这黑心熊直接掀桌子的,要知道他跟杨知府还不同,人家杨知府是地地道道的半相,再进一步就真的要当相公的那种。
他这个行扬州府尹,连个守字都没混上,杨知府枷车入京这个事儿对他来说本就是天上掉馅饼一样,但也未尝就不是挑战。
朝廷确实有可能直接将他的行字换成守字,但也随时都有可能派个新的知府大人空降到他的头顶,很大程度上,这是取决于他代行扬州府权期间的表现的。
一旦新知府来了,如果是不带着班底的那还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么,凭他在扬州经营多年的底蕴,未必就不能压他一头,不敢说将新知府彻底的架空,但至少也能够和他分庭抗礼。
如果他带着班底下来,那履新上任之后的第一件事必然是要冲着他这个地头蛇开刀。
而不管是带着班底还是不带班底,他这个地头蛇,终究还是需要刘大炮这一条真正的地头蛇的帮衬的。
如果这个黑心熊不但不帮衬他,反而处处与他作对,甚至于他不死不休,那,也确实是没必要等什么新知府了。
他就算是可以弄死刘大炮,也至少要落得个枷车进京给老领导作伴的悲惨结局。
况且今时今日的刘大炮的势力和人脉哪里是当初的大口九可以比拟,他们俩真的翻脸,谁弄死谁还不一定呢。
就这样,这货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了刘大炮好半天,刘大炮则面带微笑地与他平和地对视,半点不虚。
好一会儿之后,沈毅这才哈哈大笑地道:“本府不过是做个中人,帮你们两个人引荐一下,让你们谈个生意而已,谈生意就是谈生意,干嘛搞得这般严重呢这生意你们谈得成固然是皆大欢喜,若是谈不成,你埋怨我这个中人干什么,天底下哪有这一般的道理”
刘大炮也连忙顺着台阶就下了,冲着沈毅拱手而道:“是小人的错,都是小人的错,还希望大人您不要见怪,这最近我的事情太多啊,把脑子都给弄得糊涂了。”
说着又冲着周广仁拱手一礼道:“还有周大人,失礼之处,还请您务必海涵啊,还请您且在扬州城多逗留一段时日,稍后小人必有厚礼奉上,以作小人此次鲁莽行事的赔罪。”
“盐道衙门若是真的来到扬州,小人自然也是欢迎之至的,这搬迁的过程中若是有什么需要,您尽管跟我说,只要是小人能办到的,一定办。”
说着,却是又给这周光权行了一礼。
周光权见状重重地哼了一声,刚想要说点场面话,却听直起身子的刘大炮道:“只是今年这秋盐的事项您衙门中如果有什么打算,最好也跟我这知会一声,否则的话,我怕咱们大家起了冲突,我这头一不小心要是给你们使了绊子,让你们诸位大人的乌沙不保是小,耽误了朝廷的岁入,是大啊。”
碰得一声,周广仁实在实在是没有忍住,又拍了一下桌子。
一旁坐着的沈毅忍不住就闭上了眼睛叹息了一声。
“阁下,当真以为你有祸乱秋盐的本事不成”
刘大炮依然笑着道:“大人您若是能在扬州城盘桓一些时日,我有多大的本事,倒是确实也可以让大人见识见识,八日之后,我在草兴坊大摆流水宴席,召开义字门大会,正打算与弟兄们说说日后的事情如何去做,大人您如果赏脸的话,大可以来给小人捧捧场。”
说着又转向沈毅道:“大人,到时候也欢迎您来赏脸一观,小人,蓬荜生辉,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