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党论这么个名篇一出,其实苏宁衔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至少是可说之事,已经没什么能说的了。
至于那些不可说之事,有慕容嫣这么个电灯泡在场就算是他愿意说,也不合适。
所以接下来三人一边钓鱼一边聊天,聊的倒也都是些无关紧要之事,例如他这独树一帜的路亚鱼竿之类的,也即是纯粹的闲聊,倒也不必多费笔墨。
又钓了一会儿,刘大炮和慕容嫣这边钓路亚一共钓了三条鱼,苏宁衔那边台钓在窝料发了之后钓上来四条,反倒是后来者居上比他们多钓了一条。
不过他们钓鱼也就全图一乐呵,眼看着时间上已经差不多了,便在简单地打趣之后又将鱼给放生了。
刘大炮还只道这苏宁衔的涵养还真是不错,被自己用朋党论怼了一波,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和自己说说笑笑,也不挂脸,甚至还颇为热情的宛如老朋友一般。
要不怎么人家是一方节帅呢。
就这个气度,就让人感到敬佩。
然而一回到家,刘大炮就发现,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见杜孟东已经将菜肴做的得了,摆上桌了,刘大炮本是有意让他上桌,正想向苏宁衔介绍,却见苏宁衔主动地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
“我听小熊说,今天这鱼,是他的结拜三弟亲手烹饪,想来,就是小兄弟你了吧居然还烧得一手好菜,年少有为啊,来,不要拘束,一块坐。”
“我与小熊,兄弟相交,拿他,我是当自己兄弟来看待的,你既是他的结拜三弟,自然也是我的兄弟了,不要见外。
扬州这边你们兄弟不用我的照拂,将来若是想去江宁,有什么需求尽管来跟我说,你要是不跟我说,跟我见外,我才会不高兴呢,甚至于,寿州和杭州我也是颇有人脉的,有需要都可以找我么。”
杜孟东闻言自然是惊喜不已,受宠若惊。
他杜孟东在人际交往方面的能力本就是极强的,只是一直缺少接触权贵阶层的机会而已,眼下这堂堂一镇节帅礼贤下士,他若是再抓不住这个机会,他也就不是他了。
就算是隐约猜出这苏宁衔与刘大炮这所谓的兄弟相称必有曲折,又哪里还顾得上呢
这俩人一个是有意奉迎,一个是礼贤下士,一时间这顿鱼肉宴吃的,倒是还真是其乐融融。
一整顿饭这俩人都在谈天说地,甚至于这苏宁衔与杜孟东说的话比对刘大炮还多。
倒是也没说什么有营养的话,无非就是一直在给杜孟东画饼就是了。
比如说,他答应等以后有了机会,在自己的职权范围之内给杜孟东谋个官身,让他也堂而皇之的当个小牙将之类的八品官啊。
比如说他答应要让杜孟东在江宁开几家店铺啊,将离颜酒这么好的东西在江宁乃至整个江南东路都卖上一卖啊。
比如说过些时日他在江宁给自己的母亲过寿,请这杜孟东到时候一定要去,顺便答应到时候一定给他介绍一些两淮两江地区武将系统中的要员啊,之类的。
却是反而让刘大炮与慕容嫣一直在边吃边聊,聊得还挺开心。
“对了,孟东兄弟,你既然是三弟,这么说你们义字门肯定还有个二哥喽那是什么人啊。”
“是,确实是有个二哥,绰号过江龙,本是南汉的将领,因为曾经虐杀我朝降卒,所以南汉灭国的时候,想投降都不可得,这才辗转流亡于江湖。”
“原来如此,是南汉的将领说来当年攻打南汉的时候我还真参与了,他本名叫什么”
“李望,曾任南汉的游击将军。”
“哦原来是他啊,当年攻打南汉之时,我还真听过此人名号。哎,也算是一员猛将啊,没能为朝廷所用,可惜了。”
杜孟东一听,就知道此事有缓儿,连忙道:“义字门也是大周的义子门,大哥现如今更是扬州的命官,二哥在义字门中做事,自然也算是为朝廷效力了。”
“嗯,也对,其实要我来说,当年之事,说到底也是各为其主,虐杀降族之事,其实更显其破釜沉舟,自绝后路之勇烈。”
“正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当年他吃的既是南汉的饷,为南汉朝廷卖命,本是武人本分而已,又如何就算得上是错处呢我倒是还蛮欣赏他这种做法的。”
“不管怎么说,现在,他总算是回到了武将之列了,这种事,第一步永远才是最难的,既然这第一步现如今已经迈出来了,也算是进入到了这体系之内,当年之事,自然也就随风而逝了。”
“整个江南东路的武将体系都归我管,黑心熊的结拜二弟,自然也就是我苏宁衔的弟兄,自己人么,肯定是不能亏待的,回头我想想办法,让他重新当回他的游击将军,甚至再进一步,也不是什么难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么。”
“这样吧,我今日会暂住在扬州府衙,不妨你帮我传个话给他,明日一早,我在府衙请他吃早饭,坐下一块聊聊,这昔日战场厮杀的对手,今朝把酒言欢,相逢一笑泯恩仇,倒也不失为一件美谈啊。”
“节帅胸襟,小人,当真是自愧不如啊,我替我二哥,先行谢过了。”
“哈,哈,哈”苏宁衔扭过头看向刘大炮,眼神中颇带着七分得意和三分挑衅道:“小熊兄弟,你不会怪我从你手下抢人吧”
刘大炮这会儿心里都已经骂这王八犊子八百遍了,但是他能说什么呢
断人前途犹如杀人父母,他名义上毕竟是过江龙的结拜大哥,也是杜孟东的结拜大哥,苏宁衔要交好他们,还是打着看好自己,所以爱屋及乌的由头,自己还能拦着
真要拦着,且不说这俩结拜兄弟马上就变成自己的死仇,这事儿传出去他以后在江湖上还怎么混
却是只能笑着道:“节帅愿意提携我的两位结拜兄弟,这是我的福气。”
心中却是又忍不住响起了钓鱼时,这苏宁衔与他说过的话来了。
一百七十次节度使造反中,有一百五十次是牙兵逼的。
五十年间,天下间四次黄袍加身。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哪里是被自己的朋党论给怼了,又哪里是有气度涵养。
这苏宁衔分明是根本不在意自己同意还是不同意啊!
来自外部的压力他自信怎么都能抗,逼急了大不了就去考科举去,可来自内部的压力呢
李世民就算是英明神武天纵之才,也不得不放任关陇贵族集团成长为整个大唐的毒瘤,因为李唐王朝,就是特么的关陇集团本身。
他黑心熊又凭什么能压得住整个义字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