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除夕当天。
快到中午的时候,鲁云带战伟回到自己家中,这是他入伍后第一次在家过年。
因为赵萍的爸爸前段时间生病住院,所以弟弟一家前去探望和照顾,此刻,正在回来的飞机上。
“出门的饺子回家的面!小战,来,趁热吃!”老人笑眯眯地将一大碗做好的炸酱面轻轻放在战伟面前。
“吃蒜吗?腊八蒜。”问道。
“谢谢妈,我胃不太好,吃了会反酸,所以就---”战伟连忙起身用手扶住碗略带歉意地回答道。
“哦是吗?那我再去给你做两个水煮蛋,养胃!”
“不用不用,妈。千万别,这面就挺好,不用再煮鸡蛋了。”战伟轻轻拉住转身的老人,“您的呢?”
“哦,我不饿,待会儿吃。”老太太随后便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够不?不够我再去下点。”
“够了,妈!多了,我都怕吃不完呢。”战伟使劲点点头。
“大校同志,您儿子的呢?”一旁的鲁云有些懵圈地问道。
“自己盛去,在锅里!”
“啊?!您不管啦?不是每次回来您都管盛的吗?”
“从现在开始不管了!”妈妈故作没好气地回答,依旧笑着看着战伟,“这姑娘可真好!呵呵……”
“我去吧,”战伟想从椅子上起来给鲁云---
“你别管,小战!让他自己去,你吃你的。”老人阻拦道。
“嘿,这人!有了儿媳妇忘了儿!”鲁云嘴里嘟囔着走向厨房。
“鲁雨他们是---”战伟被老人看得实在不好意思,连忙找个话题问道。
“哦,他们哪!和你们一样,也是今儿回来,去看他岳父了。这会儿应该在‘天上’呢!”老人回答。
“又是在天上!呵呵”在厨房盛面的鲁云刚好听到这一句,“和上次一样!”接话道。
“您不会又要说,‘甭笑!你俩都在天上,区别就是——”鲁云故意大声说。
这次老人没搭理鲁云,只说了句:“给我也盛一碗!”
“哦”鲁云应了一声。
“小战,你是双博士,上校?”老人问,“还会弹钢琴?”
“嗯是,妈!”战伟放下筷子看着老人回答。
“吃,快吃,凉了对胃不好!”老人点头,“好!真好!”老人笑得更甜了。
“嗯。哦对,我托人给您带了酥油茶粉,一会泡给您尝尝吧?”
“好!好!”老人连连应答着……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射在战伟身上,还有嘴里炸酱的香味。
“回家真好!”战伟觉得。
2
五月,这座城市的槐树花又开了。
鲁云和战伟向“藏吧”走去。“藏吧”。
是战伟之前听同事说的,自己去过几次。
后来因为工作的原因便没有再去过,今天是特地带鲁云来的。
鲁云在前面推开“藏吧”的店门,
“叮……”门后上方的风铃发出被撞击的声音。
他本能地抬头望去,“呵呵,有意思。”嘴里嘀咕着走了进去。
招呼鲁云和战伟的,是卓玛:“呦!是阿姨呀!您好!”
因为还未到上座时间,空荡的店里没有其他客人,所以卓玛一下子就认出了后面进来的战伟。
“你好,卓玛!”战伟回应道,“就你在吗?陈老板呢?”
“啊,陈叔有事出去了。”卓玛边回应战伟边看了看先进来的鲁云,
“您还坐老地方?”
“嗯,老地方。哦,这是我的朋友。”战伟向卓玛介绍道。
“哦,欢迎,叔叔好!”卓玛礼貌地说道。
“你好!卓,卓玛?”鲁云略微停顿了一下,有些寻求肯定似的回答,
“对,我叫卓玛!”卓玛肯定的点点头,“您请坐。”
“叔叔和我一样,都是加竹盐的酥油茶。”战伟没等卓玛询问就主动说道。
“好的阿姨,我去打,您稍等。”卓玛正准备转身去往店后面的操作间,
鲁云忽然说了一句:“你是藏族(用藏语)?"
“是(用藏语)!“卓玛一愣,随即本能的用家乡话回答。
“嗯”,鲁云笑着点点头做了一个让卓玛去忙的手势。
“藏吧”不大,只有七个卡座:三个两人座,三个四人座和一个单人座位。
其中单人座位和一个四人座位分别挨着两扇窗户,区别是前者背靠在西面墙,后者是在东面墙边。
鲁云没有坐下,而是边环顾四周边慢慢地走动着观察着。战伟明白:这是他多年的“职业病”了!
“藏吧”横贯东西的房梁上和房顶四边,都用绳子穿挂着长长的五色经幡。
除了有窗户的那面墙外,其余几面墙上或是挂着表现雪域高原风景、人物的艺术照片或是唐卡。
特别是唐卡,有印刷的、手绘的、也有机织的;有纸质的,也有绸绢的。
不知为什么,战伟看到鲁云倒背着双手在南面墙上挂着的一幅手织的、绘有“黑金刚”画像的唐卡前停住了,站在那里仔细地端详着、思考着什么。
当卓玛把打好的酥油茶端到战伟所在的那张茶几上的时候,鲁云也走过来坐下。
“卓玛,你们老板是哪里人?也是你们家乡的吗?”他问道。
“哦,他不是,就是本地人。但他在我们家乡那边当过兵,待了十年呢!”卓玛答道。
“哦?”鲁云似乎来了兴趣,“你家乡具体是在?”接着问道。
“在……”
“那里是不是有座雪山,汉语叫‘仙女山’?”
“对的对的,‘仙女山’,叔叔怎么知道?您去过那里吗?”卓玛眨眨眼睛看着鲁云。
鲁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接着问道:“那边也有部队吗?”
“有的,听奶奶说是‘工程部队’。哦,就是,就是工程兵那种,挖隧道什么的,陈叔就是在那个部队。”
“陈叔?你们老板姓陈?本地人?”鲁云不觉中加快了询问的速度,脸色也显出一丝严肃。
卓玛有点被鲁云的脸色吓住了,含糊地答道:“对,姓陈,陈兵。”
鲁云没有再问,也是意识到可能吓到了卓玛,连忙用温和的口气说:“哦,哦,我有一个战友也叫这个名字,所以……,呵呵”
“叔叔也当过兵?”
“呵呵……”鲁云依旧没有回答,而是笑着说,“你也会打酥油茶?是跟家里人学的,还是和陈老板学的?”
“和陈叔学的。我们这个岁数,会打茶的已经不多了,都是喝速溶的那种。后来到这儿看到陈叔打的太好了,比我妈妈打的都好,所以就跟他学来着。”卓玛也恢复了平静向鲁云解释道。
“哦,好的,那我尝尝你的手艺,看看怎么样。”
“好的叔叔,您慢用,我不打搅您二位了。”说完卓玛朝战伟也点点头,转身往吧台走去。
“叮……”,随着风铃的响声,有客人走进店里。
“您好——”卓玛招呼道。
“你怎么了?老鲁”旁边的战伟低声问道。
3
鲁云和战伟再次来到“藏吧”是在他俩即将结束休假的前两天,这次鲁云见到了陈兵。
显然陈兵也已经从卓玛那里猜出了鲁云。
战友多年后重逢的场景是浓烈的,以至于后来鲁云抛下战伟独自和陈兵去了外边的酒馆畅聊起来。
不过,他没有告诉陈兵,战伟和他的关系,只说是一个朋友。
后来的大半年里,鲁云和战伟因为工作原因只来过“藏吧”两次。并且每次鲁云都是喝三杯tequlia;而战伟,还是点的咸味的酥油茶,加的是竹盐。
“下次老鲁或是那个女的来,我就跟他们说说石头的事。”陈兵思忖着。
可他没能再见到他们。
4
2022年7月
“……以上,就是我们所掌握的关于‘雪绒花’组织的全部情况。这次派你去到那里的主要任务是:
查出‘雪绒花’组织在该基地的潜伏者‘雌蕊’;
查明近期发生的异常灾难是否与该组织有关;
如有可能,配合国际刑警组织和有关部门,破获他们!鲁云同志:这次行动的代号是:雪莲花!”
“是!保证完成任务!”鲁云立正并向首长敬礼说道。
5
“你该把它从里面外翻再折叠好”,鲁云一边整理着战伟丢在沙发上的风衣一边对战伟说道。
“为什么?如果弄脏了,怎么穿呢?”
“所以说你只想着自己呀。而我这种叠法属于委屈自己,也不会影响别人。”
“谬论!”
“任何一个物种只要它还有自私的本性存在,就会---”
“去,去,讨厌!”
……
战伟当然明白丈夫说的“出差”是什么意思,他们在房门前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而后,鲁云登上外边接他的一辆黑色“红旗”牌轿车消失在夜幕中。
“我会按你说的那样叠风衣。”战伟心里默默地念道。
6
2032年7月18日下午
“超层,后电浆,暗域……”战伟略感疲倦的合上面前的文件,在封面印有“绝密”字样的空格处写上自己的名字。
妊娠反应不算严重,虽说已经是40岁的高龄孕妇,但因为多年的专业身体训练加上人类学、生物学博士的知识素养,让几周前的孕检中医生对她产生了“非人类的疑问“——各项生化指标不仅合格,甚至完美的超出了正常人类中最优秀的级别。
战伟慵懒的站起来,伸了伸已经保持了三个小时坐姿的身体,想去”藏吧“了,已经好久没有去喝老陈打的酥油茶了。就在这时,她接到了领导打来的电话。
七月的城市,闷热。但今天,却有些异常的冷意。
小雨夹着夕阳的光落在风衣上,“太阳雨,太阳雨……”战伟想着。
她不喜欢“太阳雨”,因为外婆说下这种雨是预示着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圣约克”号远洋货轮、“尖兵1号”低轨卫星出事的那天,都下过这样的雨,战伟想起通报里的内容。
站在“藏吧”的店门前,战伟稍作停顿,静静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伸出了右手。“叮……”门后上方的风铃发出被撞击的声音。
“您的酥油茶”,服务生打断了战伟的思绪。
“嗯”战伟点点头,“谢谢”。
……
“您慢用”小伙子转身走向吧台。
当他走到第五步的时候,战伟将粒子枪对准了他。“你是‘他们’的人!”心里同时想到。
……
“我的孩子!”战伟临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想到的。
7
当战伟醒来的一瞬间就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了。
身体并无异样的感觉,只是些许晕眩,她知道这是药物的残留作用,还知道这药物的来源===就是喝的那一口酥油茶。
在恢复知觉大概几分钟后,眩晕感也消失了。
战伟用双手摸索全身,确认并未遭到束缚。
自己应该是平躺在一张床上,因为身体和后脑下方柔软的衬垫物给出了明确的信息。
她轻轻地左右转动头部环顾四周,发现眼睛里出现的图像却彷佛是从一架夜视仪里看到的样子---只有黑白颜色而不是正常人类视觉中的彩色,甚至连一点绿色都没有?
战伟知道微光夜视仪的荧光粉是绿色的,所以从夜视仪里看出去会有略微的绿色。
这是怎么回事?而且,居然还能……她疑惑地用手摸摸脸颊,很光滑,没有任何光学设备或者眼镜一类的东西在上面。
战伟慢慢起身从床上坐起,双脚先后找寻着床的边沿并挪出去试探着下面,很快就触碰到了地面,很正常!应该就是普通的那种家居使用的地砖,或者木地板类。
她再次用手摸索全身,发现随身物品都在,只是少了粒子枪和手机。
思忖间,忽然某处传来开关的声音,“啪”!房间里顿时亮了起来,战伟本能地眯起眼睛。
“你好战博士!好久不见。”一个声音响起。
战伟脑海里立刻判断出这是一个熟人的声音,“潘前途!”她不由地脱口而出。
“是我,潘前途!”
随着亮光,战伟的眼睛也恢复了正常人的视觉效果。
她看见一个年纪大约中年的男人正坐在自己对面大约五、六米远的沙发上。
没错,是他!
“我可以起来吗?”战伟冷冷地问。
“当然,当然。”潘前途连连点头示意,并也从沙发上起身走到战伟面前,递给她一瓶矿泉水。
“喝点水吧,可以缓解药物对身体的伤害。”
“还喝?!”战伟盯着潘前途的眼睛挪揄的问。
“呵呵,”潘前途笑笑,抖了抖拿着水瓶的手,“这个,没问题!”
战伟除了把头扭向一侧看着别处以外,身体没有其他的动作表示。
潘前途没有勉强,便随手将瓶子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
“我们有医生,假如您身体还有任何不适的话,可以把医生叫来为您检查?”继续说道。
“我有不适!不想和你呆在这里,我想离开!可以吗!!”战伟嘲讽地反问。
“这个,您,您别生气,否则对您的,”潘前途用眼神扫向战伟的腹部。
经他一提醒,战伟还真是才反应过来,连忙低头看去并本能地用双手挡在它的前面。
“请放心,我们也检查过了,一切正常!并且很震惊您的身体素质:所有指标不仅达到优秀级别,甚至,更优秀!不愧是人类学博士!”潘前途带着一丝恭维的语气说道。
“那,我们可以坐到,”他侧身指了指对面的多人沙发组合,“聊聊吗?”
“我已经嫁人了,你不会是还想,”战伟抬头看着潘前途,其实心里明白:他绝不是为了这个。
“不会不会。我知道您的情况,您的丈夫鲁云也是一名优秀的人才,很优秀!我知道。”
战伟扭脸、起身绕过他快步走到沙发那里,坐在了其中一个单人沙发上。
“聊吧!”。
潘前途随后也坐在她对面的一张三人沙发里,中间,隔着一架玻璃茶几。
在潘前途身后那面墙上的一角,一架可移动摄像头对着他们。
而在另一个遥远的地方的房间里,“花托”正坐在大屏幕前,仔细地看着,听着。
助手施密特垂手站立在他的右后方不远处,同样在盯着屏幕上的潘前途、战伟。
8
“战博士,您是喝茶、咖啡、还是红酒?”潘前途指指面前茶几上摆放的几样饮品说道。
“哦,这里也有酥油茶,知道您喜欢;只是,只有速溶的,我,我不会打那个。”
战伟将身体靠向后面的靠背,没有回答。
潘前途沉默了片刻,“那我直说了,战博士,”他提高了说话的音量,象是有意让谁听的更清楚一些似的。
“今天请您过来,是希望您能与我们合作。关于您的工作情况和经历我们很清楚,所以,希望您能在以下几件事情上为我们提供帮助;如果您能同意并提供有价值的帮助,我可以保证:您所得到的回报将会是超出您的想象的!”
“什么事情?”战伟依然用生冷的口吻问道,
“第一、希望您能将您所研究的有关‘地内人’的资料和你们最新的关于这方面的资料提供给我们;
第二、关于你们在2027年那次地下行动的情况和所有发现能够提供给我们;
第三、希望您能说服您的丈夫鲁云,为我们也提供,”说道这儿潘前途停顿了一下,“也提供一些帮助。”
“什么帮助?”
“我们知道他去了哪里,可以为你俩安排见面,至于具体内容,到时候会告诉您,并由您来转告他。”
潘前途边说边用茶勺从面前的一个茶桶里盛出些粉末倒进旁边的茶碗,然后放在茶几上的电热水壶的出水口,按下出水开关。
随着热水流进茶碗,一股战伟熟悉的酥油茶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
她不用尝就知道,这是顶级的酥油茶粉。
随后,潘前途将冲好的酥油茶碗轻轻推到战伟面前,做了个“请用”的手势。
“请放心,这是‘干净的’”,“当然,您可以考虑,不必现在回答。”他又补充道。
战伟没有再回应,微微欠身将风衣的两侧向怀里拉了拉,感觉些许的凉意。
她四下看了看:这是个蛮大的房间,床、组合沙发、写字台、甚至还有两架书柜!只是,没有发现窗户。
“我还在这座城市?”战伟在说这句话的同时心里却想着:见面?他们还能安排见面?!
没有回答。
潘前途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啜了一口后望着战伟。
战伟拿起面前的茶碗,也轻轻地抿了一口。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以至于显出了这个地方的安静。是的,很静,静的什么都听不到。
“这儿应该是地下室。”战伟心里确认,“我饿了。”她说道。
那边,“花托”按下手中遥控器的关闭键,“把她带过来吧,48小时内。”他阴沉着脸,说道。
“遵命,先生。”
同一时刻,市局刑事大队队长张强也挂断手机结束了和牛副局长的通话,拿出酒壶喝了一口,从地下二层的法医室走出来。
“我就知道!”他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