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落梅剑林其余弟子不悦或吃惊的目光中,叶萦烟嘻嘻笑着坐在了张雪竹的后面。
同行弟子按捺不住交头接耳起来,咱们这位高冷的雪竹师姐,何时与这群来路不明的人有了交集,而且看样子还很是亲密?
连张雪竹自己也不清楚,她只是与苏一川等人在西景大江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怎就变得相谈甚欢了?其实比起朱贺几人,这小妮子叶萦烟更让自己觉得亲近,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很干净舒适,难生防备之心。
苏一川神色并不轻松,回想谢丹枫凝重的表情,苏一川忐忑道:“没这么简单,西景大江之后,听风涯三先生邀五大宗门议事,连师父也赶了过去,必有要事。而且之前在落梅剑林,从谢前辈说话的语气和态度来看,这件事恐怕还有隐情。”
“如果像谢前辈这样的小菩提境高手不是不想出手,而是不能出手甚至是腾不出手呢?”
后方朱贺双脚一蹬,驱使着胯下青骢马与苏一川保持并驾齐驱。
“小师弟莫要多想,若事态当真严峻到这种地步,我们几人也做不了什么。将师父吩咐的事情做好就行。”
紧跟其后的徐昊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
“小师弟,接着!”萧温兀地出声,抛来一物。
苏一川伸手接住,定睛一看是一个两拳高的木葫芦,镶口如玉质米粒,墨绿色的丝线拧成细绳环穿插其中。从圆润光滑的表面来看,跟着萧温应有一段时间了。
塞子拔开,酒香扑鼻。
苏一川大笑一声,喉头滚动。
“二师兄,你这酒,比起我那竹叶青可是差些意思!”
“既然知道,以后还不多备几坛孝敬孝敬师兄?”
苏一川第二口酒还没下肚,就看见叶萦烟从张雪竹身后悄悄探出个头来,冲着自己挤眉弄眼,目光促狭。
“师姐这是搞什么?”苏一川心里嘀咕,不知叶萦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叶萦烟表情神秘,双手轻轻从张雪竹腰间两侧伸出环抱住身前佳人娇躯。叶萦烟感受温热,随着嘿嘿一笑,她将两条细长臂膀猛地一勒一提。
山水收束,什么才是呼之欲出。
苏一川一口酒水刹那喷出,呛得喉咙又辣又烈,满脸通红咳嗽不断。在旁的朱贺也是老脸一红,转头而去非礼勿视。
“咯咯。”叶萦烟发出奸计得逞的放肆笑声,在马上捧腹摇晃。
“叶姑娘!”
愤愤之声响起。
苏一川咬牙切齿,用故作凶狠的眼神剐了叶萦烟一眼,还好张雪竹没有注意到自己和大师兄。
张雪竹的白嫩脸颊飞上一片红霞,她用手肘用力顶了一下叶萦烟,娇嗔羞道:“你再这样,我可要赶你下马了。”
听出张雪竹的语气夹着些许的生气,叶萦烟也不闹腾了,连忙低声说道:“雪竹姐别气,我不闹了。”
消停地又赶了数十里路,落梅剑林的队伍里走出一骑,黑马上是名中年男子,略带白发。
张雪竹见到此人,便微微提速迎了上去,苏一川等人并没有靠前。
约莫有半刻钟的时间,男子归队,张雪竹与苏一川几人在后方隔着一段距离徐徐跟着队伍。
“天快黑了,先进城吧。”
“我们还不知道目的地是?”朱贺问道。
“银陵城,天青镇。”
朱贺感到耳熟,苏一川提醒道:“我们回宗时遇到三尸魔的那个小镇子,就是天青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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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乾,太京,位于昆仑主脉之上,天下拱卫。
繁星高挂,夜深人静,皎洁月光携着荧荧星光一同涌入人间,涌入天乾太京城那覆压百里的堂皇宫殿。
“赵先生,承蒙盛邀,只是下官未曾想,您这个时辰竟还在宫中,本以为会是去贵府相聚。”方铭态度温和,不卑不亢,即使身前的白发老者是赵仙安,是天乾太京城的玄监祭酒。
玄监行事,无声无息,神秘莫测,直属皇室,普天之下,也只有两人人知晓玄监如何动作。
一位是当朝天子,另一位便是这玄监祭酒赵仙安。
据传,玄监之人,专司国祚大运,测算天机,紫微斗数占梦河洛,风水堪舆无不囊括。方士相者,炼气术士,皆在其中。
“方大人说笑了,聚府夜谈,反易遭人闲话,还不如在此处喝些小酒来得随意,有人想看,便让他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龌龊之事。”赵仙安搓捻着几缕胡须,意味深长地瞥了几眼四周暗处。
“只是喝酒?”
“只是喝酒。”赵仙安笑道,同时将左手拎着的精巧玉瓷长颈瓶置于长亭内的圆桌上,招手示意方铭坐下。
“方大人可曾去过西景游玩?”赵仙安缓缓将酒倒入杯中,两手平端,一饮而尽,接着又给方铭倒了一杯。
方铭也不做作,不去做那副诚惶诚恐的惊宠姿态,微微躬身,端起酒杯饮尽。
“谢赵大人。”
“下官生在天乾长于天乾,不曾去过西景。”
“那可惜了,本以为方大人若是去过,此行应是轻车熟路。”
方铭闻言,不解抬头:“先生此言何意?”
赵仙安笑容满面:“实不相瞒,最近一年,西景运势飘忽繁杂,难以推演运算。以往就算有所变动,也从未像这样万象驳杂过。”
“为防变故,我想请方大人前去西景看看。近数百年来,天下龙脉气运便以天乾为主脉,即便有东离瓜分,也不过是分去三成。南疆与西景更是占得些旁枝末节。如今竟再起动荡之势,万万马虎不得。”
方铭心下惊悚!
他如何能不明白,这些都是天乾隐秘,牵扯其中,万难脱身。
“按理来说,赵大人所托,下官断不能推辞,可是……”方铭犹豫不决,“下官有要职在身,怎能远去西景?”
“放心,赵某知晓方大人的顾虑。”赵仙安轻声笑道,“不必担心,这件事,乃是上面那位点名吩咐的。”
方铭赫然抬头!
赵仙安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像谈及家常那般随意道:“听说你将自己造的那间‘三畏堂’改名成了‘四畏堂’,何意?”
三畏,畏天命,畏学问,畏圣人之言。
方铭故作摇头叹气却眼露笑意:“有畏甚过其三者,乃第四畏,畏夫人也。”
赵仙安捧腹大笑:“方大人倒是用情至深,有机会可要请我去你的四畏堂坐坐。”
方铭倍感头疼,对于家里那位,就连一间房屋的名字都要吃些无理头的醋,实在无奈得很。
不知过去多久,二人自皇宫分别,赵仙安抬头仰望映着淡辉的云彩,无数星辰仿佛照射进他的双眸,熠熠生辉。
“西景的气运怎会如此杂乱,不仅看不透走势,似乎还有着一部分的……邪气?”
“唉,希望能相安无事吧,如若西景江湖动乱,牵引出天下江湖的风起云涌,那庙堂之上,也见不得安生了。”
直至最后,这位朝服裹身的玄监祭酒开始喃喃自语:“白元亮,昔日一盘未完棋局,你说要以江湖庙堂为续,这番变故,可是出自你手?”
“这让赵某如何落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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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梅郡银陵城,天青镇。
空气中夹有腥味与荒凉。
朱贺默然不语,沉着脸走在青石瓦巷中,不见半点人影。不久前此处还是小雨淅沥,是一处烟雨小镇。谁能想到,几日时间,天翻地覆。
叶萦烟几人神情亦是如出一辙。
除了一脸平静的苏一川。
众人走至一家宽敞宅院,此地是先行出发的落梅弟子约定的会面地点。奇怪的是,为何不见半分人影?苏一川几人就地整顿,张雪竹则沉着吩咐着诸多事宜,虽非宗门长老,但张雪竹身为谢丹枫唯一弟子,又天赋奇高,在落梅剑林内自然而然有着不小的威望与话语权。
这一点,自然是小剑宗几人所不能及的。
坐着干等了半晌,外面终于响起好几声杂乱的脚步,匆忙惊慌。
苏一川眉头微皱。
“终于来了。”张雪竹起身。
谁知,两道人影破门而入,速度极快,几乎是整个人径直扑了进来,一人摔倒在地,衣服沾染大片血迹,没了动静。另一人则双手撑膝,大口喘着粗气,着急忙慌道:“救、救人……”
张雪竹神色顿变,却也不慌乱,表情凝重道:“不急,慢慢说清楚。”
“宋、宋师兄他们在往南龙郡的方向发现了魔物踪迹,本是远远跟着,也不知怎么暴露了行踪。只有我和周梓师姐逃了出来……”
“宋师兄他们,还在被魔物追杀。”
张雪竹点点头,转身留下几名弟子照顾受伤的二人,旋即与朱贺对视一眼,后者也是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