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公子话音未落,阵中两人出阵道:“吾等愿往骂之!”赵公子道:“许!”两人走到台地边,指定对岸的秦军,一唱一和,脏话、坏话、俏皮话连环而出,直骂了一刻方止,赵军这边忍不住地笑和叫好。秦军那边也不示弱,同样过来几名士兵,指着这边的赵军大声叫嚣,这边只是听不懂。赵公子看了觉得无趣,便问道:“有善秦音者乎?”不多时叫过来几名士卒,赵成就让他们将秦音翻译成赵音。翻译了几句后,赵成也大致能把秦音与赵音对应上,听懂对面的话了,无外是怯懦、无胆、小儿一类的话。他让这几名士卒过去,把前面的两名士卒换下来,用秦音那两人的话重新说一遍。这几名士卒虽然说得不如那两人好笑、逗乐,但用秦音说,倒是让对面的秦军士卒也听懂了,竟然也引起了秦军士兵的笑声。受赵军的启发,秦人也换上了能通赵音的士卒,用赵音向这边叫骂,引来赵军一片嘘声。在这场嘴斗中,秦军也没有占到便宜,怏怏而退。在天快黑下来的时候,赵军看见对面山上有大批秦军赶到。赵公子立即向廉颇报告。廉颇向他指示,查清到底来了多少人。整个夜晚,秦军阵地上喧嚣声不息,似乎有无数人在忙碌着。赵公子也不敢大意,派了士兵潜过河去巡哨。得到的消息是,秦军正在安营。第二天天明,几乎不用仔细探查,就能了解秦军的数量:八座大营,共四千人。这八座大营,已经把洺水对岸的山头填得满满的。廉颇放心了,秦军已经不大可能再增加兵力了,这里已经没有容纳更多兵力的余地。新到的援军似乎增加了秦军的信心。随后的几天,秦军每天以数个营的兵力,发动了连续不断的进攻。顶在一线的赵成自然难以应付,在他身后的廉颇接过了指挥权,指挥后面的各营依次投入战斗。这些营都观摩了赵成的战斗,在此基础上有了自己的心得,而且不像赵成,出击的两个营都是奇兵,他们至少能有半个营的方阵,战斗力也较赵成的部队强大,出击以后每每取得不小的战果;而如果久战不下时,廉颇让赵成的中营出击,也能迅速扭转战局,击退秦军。赵军阵地固若金汤!数日过后,秦军的各营都参与了渡河的战斗,与赵军直接交了手。虽然并不得手,好在伤亡不大,各营的战斗力还保持完好。等各营全都参与完战斗,王陵把他们招集到一起,讨论下一步行动方案。大家经过数天的战斗,多认为以营兵力为主的冲锋,几乎没有可能打破赵军的防御;必须集中起全军的力量,来一次总攻,以击败全部赵军为目标,才有可能打破目前的僵局。其中,最为稳妥的方案是,把全军的精锐集中赶来,组成一个七八百人的精锐营发起进攻,争取牢固占领滩头后,后续部队过河,陆续参战;而最为冒险的方案是,全军从赵军不设防的山地先过了河,再从山地向赵军发起进攻。在这之间,不同组合的方案总有五六种。王陵最终选择了最为稳妥的方案,并将全军的弓箭兵全都加强给这支部队。委派了一名善战的公大夫具体指挥。公大夫在领受了任务后,长时间站在山上,久久眺望着对面的赵军阵势和对岸的地势。冲击赵军滩头最困难的地方在于登岸以后,要攀登一个近一人高的台地。这片台地没有砌台阶,只是由邑民在长期挑水的过程中,形成了若干缓坡。台地在水流的冲刷下,变得十分陡峭,虽然不能说难以逾越,但要想在强敌压迫下,带着盾牌、长矛等武器翻上去,十分不易。沿着挑水人的缓坡上去,是明智的选择。找到了卡脖子的关节,剩下的任务是如何克服它。如果能够把整片地域都变成缓坡……公大夫眼前一亮,立即找王陵陈述了自己的想法。王陵听了公大夫的建议,虽然也觉得管用,但是太慢:光是备齐五百只铁臿就要耗费许多时间。然而旁边的一名大夫却道:“何必铁臿,但得柲木足矣!”王陵叹气道:“汝等自为之,吾不能矣!”公大夫立即请这名大夫准备一百秦卒,卸去戈戟头,只留柲杆,明天就用这个修出一道缓坡来。心里有了主意,公大夫放了心,又仔细盘算了一会,点军的鼓声响了。这一次,秦军各营依然依次皆起,下到山下,一个营率先跳下水中,向对岸挺进。他们步伐矫健,生龙活虎,与前几日的秦军大不相同。廉颇看了,心里都觉一震,不由得望向首当其冲的赵成。赵成似乎对这个营的质变毫无察觉,对下面人道:“彼只一营,无足虑也。且攻之可也。”指挥左右两个营迎了上去。但这一次,秦军速度比赵军快了一步,当赵军赶到时,秦军盾牌兵和长矛兵已经全部登上台地,布好了刺猬阵,赵军企图绕到秦军的两翼,却见水中一阵弓箭射来,倒下了一批。而身后的士卒并不着急上岸,而是用手足的大棒,猛力击打岸边台地,大片的土块、石块滑落到水中。有弓箭掩护两翼,刺猬阵一点点向前蚕食,压迫着两个营的赵军步步后退,偶尔有赵军被长矛挑起,发出凄厉的惨叫。赵成见前面相持不下,立即催动中营发动。看见中营开始启动,公大夫一声令下,全军后退,纷纷跳下台地向河中而去,河中的弓箭后控弦而待,赵军不敢过于迫近,眼睁睁地看着秦军回去。等秦军离开后,赵成才发现,河边的地形已经发生了改变,原来陡峭的台地平白生出无数坡来。虽然这些坡还不够平缓,但比起台地来却是平易了不少。如果……秦军的进攻还没有结束,赵成的想法只能藏在心里,不能外露。他刚刚回来,还没有完全整好队,第二个营又下了水,冲杀过来。立在河中的弓箭兵并没有后撤,就在河中接应进攻的部队,帮助他们清理绕出两翼的赵军。站在身后的廉颇自然一眼就看出,立在水中的弓箭兵是秦军中的全部弓箭力量。他眉头一跳,立即下令赵成后方的一个千人将准备突前。这名千人一直是仅次于赵成进行出击的部队,这次廉颇下令他出击,他还以为也不过如几天前一样,暂时代理赵成突击而已。遂再次整理了一下队伍,待命出击。但这一次,廉颇并没有立即接管部队的指挥,仍然由赵成指挥手下的两个营,向秦军反击而去。由于已经有了些坡度,秦军登岸的速度快了不少,阵形也更加整齐,也赶在赵军到达前布好刺猬阵。当赵成指挥中营前进时,廉颇下令千人将也跟着出击,让他从已经被秦军修整得更加平缓的坡道上,冲入河中,追击秦军,尽量杀伤敌军的弓箭兵。看见赵军中营启动,秦军公大夫下令撤退。秦军全部退回河中,缓缓退回河对岸。而这时,一千赵军,一半是方阵,一半是奇兵,突然杀出,就顺着坡道追下来。秦军弓箭兵立即射箭阻击,但这支赵军有盾牌,举起后,秦军弓箭的杀伤力下降,而赵军方阵内也射出数十支箭来,射中了一些弓箭兵。而且赵军的奇兵也很快就要杀到弓箭兵身边,弓箭兵也不敢立在水中,立即向岸边撤退。赵军得胜而归。这天,秦军又按目前的方式发动了两次进攻,引诱赵军追击了两次,终于把赵军一侧岸边的台地修理、践踏成了坡。公大夫计谋得逞,请示王陵收兵回营。转天下雨,秦军的弓弦被打湿,无法支援前面作战。但公大夫依然指挥了几次步兵突袭,趁着雨天泥泞,把坡再踩得平缓一些。连续几天的大雨,阻断了秦军的大规模行动,只有少数几个营出来踩一踩赵军的河岸,赵军稍加反击,立即退回。等到天色再次放晴时,秦军策划已久的强攻终于要付诸实施了。雨后天寒,山谷中更是寒风砭骨。双方的士兵顶着寒风,出营列阵。赵军稍好,他们不值勤的部队夜里可以躲在乡邑的茅舍中遮风避雨,但秦军则不然,他们必须在雨天中露宿,顶着刺骨的寒风。从上党出发已经十余天了,他们一直没有得到休整和补给,甚至连房舍都很少进入。到达皮牢后,他们更是连日露宿,昼间还要作战,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都极为疲劳。这种疲劳,在连续三天的雨天冲刷下,显得更加明显,不少人就此病倒,其中就包括编入了突击队的精锐秦士。公大夫对即将投入战斗的秦军道:“汝等皆吾锐士。吾军久困于此,无片草遮身。前则有房舍,可供安歇。得之与否,皆在吾等!”这支秦军虽然冻得啬啬发抖,但却高声回应道:“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