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鼎一边对岳重天谀词潮涌,一边将自己名贵华丽的衣裳脱下,披到岳重天身上,少不得又是一通恭维。岳重天极是满意,踱步走到小颜身边,牵起她冰冷、颤抖的手,小颜脑子空白,由他摆布。岳重天拉着她,回到席间。长者心里难受,耷拉着脑袋,佯装什么也没有看见。岳重天道:“坐。”小颜百依百顺坐在他身边。岳重天道:“我几十年的努力奋斗,决不能拱手相让给别人,我一定要有自己的子嗣后代。”
小颜不答,心中一片凄苦:“你们大人物争霸天下,就可以不顾我们小鱼小虾的感受么?”岳重天道:“我是当今数一数二的英雄豪杰,我的儿女当然也是足以让风云变色的人物,所以我选的妻子很关键,她既要识大体、会做人,又要长得倾城倾国,只有这样,才能保持岳家子弟血统纯正。而你正是最合适的人选。”他有意压低声音,尽量将这番话说得含情脉脉。小颜静静地听着,柔软细腻的肌肤忽然皱起,形成一个个黄豆大小的寒栗。
忽然间,听得一人哈哈大笑:“你也称得上英雄豪杰?还要不要脸啊?”见得叶枫双手叉腰,遥遥望着他,挤眉弄眼,似笑非笑,仍是玩世不恭,桀傲不羁的样子。岳重天脸上肌肉抖了几下,冷冷道:“臭小子,命挺硬的嘛。”叶枫道:“命不硬怎能克得死你们这些大奸大恶之徒呢?”右手一抬,一只空碗旋转着往岳重天掷来。岳重天道:“死到临头,还要大言不惭!”从桌上拾起一双筷子,对着飞来的空碗射去。他力道更强,二根轻飘飘的筷子,宛若击出的棍棒一样,将空碗击得粉碎。
筷子带着尖锐刺耳的风声,往叶枫奔去。叶枫见得来势凶猛,料想自己难以击落,周边又无可以遮掩的东西,双手抓住两根桌脚,把桌子当做一面盾牌,护住自己。听得“夺夺”轻响,筷子没入桌面,其势未衰,逼得叶枫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叶枫刚站稳脚跟,听得半空风声猎猎,一抬头不禁魂飞魄散。岳重天从天而降,右脚伸得笔直,直踹他的心窝。叶枫双掌一托桌子,桌面登时与桌子分离,翻着跟头,如一个浪头,劈头盖脸向岳重天压下。
岳重天道:“不自量力!”猛地拔起身子,双脚踩住翻腾而来的桌面,犹如一个驾着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潇潇洒洒地朝叶枫飞去。叶枫笑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左扭右闪,冲出数丈。岳重天冷笑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没有人能救得了你。”带动桌面,凌空急速转向准备抢在叶枫前头,将他拦截。叶枫笑道:“你错了,神仙姐姐会救我。”跪倒在地,手舞足蹈,望天纳拜。就在此时,空中飞来八只通体雪白,体形硕大,皆是世人从未所见的大鹤,每只大鹤背上皆是坐着一个白衣女子。
这八只大鹤却不降落,只是在众人头顶极低之处来回盘旋。众人看得清楚,这八个女子都是正值妙龄,长相虽然不及小颜精致,却也是万中挑一,摄人心魄。八少女异口同声道:“请大家吃喜糖。”语气甜蜜温柔,听起来说不出的舒服。她们一边说话,一边从随身携带的篮子里,抓起一把把五颜六色的糖果,抛入人群之中。众人见漫天的糖果在眼前飞舞,也不想细这八少女与他们无缘无故,为何要请他们吃糖,只晓得有便宜不占,便是大傻瓜,人人眉开颜笑,争先恐后。
岳重天觉得有些古怪,停止对叶枫的追杀,立在一边,冷眼旁观。叶枫兀自前俯后仰,不住口的叫着神仙姐姐。八少女齐声笑道:“大叔,你老糊涂了,我们怎能做你的神仙姐姐?”叶枫也不生气,笑嘻嘻的道:“长得漂亮的姑娘,就应该叫她神仙姐姐。”八少女笑道:“小弟弟,你的嘴巴真甜,姐姐请你吃糖。”扔下一大把糖果。叶枫吃了几个糖果,道:“怎么不见神仙姐夫啊?”八少女忽然流露出恼怒,怨恨的神色,“呸”了一声,驾着大鹤,从叶枫头顶飞过,渐渐远去了。
叶枫道:“敢情是人长得漂亮,厨艺却不咋地,烧的小菜不合姐夫的胃口,姐夫一个人上馆子喝酒了,咦,怎么又来了?”说话之时,见得空中又飞来八只大鹤。只不过这八只鹤都是浑身通红,不知是人为染成,还是天生如此。每只鹤背坐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少女,长相和方才八个白衣少女不相上下。宝鼎见得这些少女举手投足,气度不凡,显然受过良好教育,绝非是本地官员,财主家的千金小姐所能比拟的。
何况她们身后的势力,不是他这种级别官员可以招惹的,当下他抱着坐山观虎斗的念头,径自埋头吃喝。八名红衣少女手中各有一样乐器,悠悠荡荡,喜气洋洋,演奏的居然是用来迎亲的《花好月圆》。众人觉得心里暖烘烘的,禁不住随着情意绵绵,奔放洋溢的曲调,腰肢轻扭,轻声哼唱。叶枫心念一动:“莫非又是冲着小颜来的?”斜眼偷看岳重天,见他眉头微皱,牙关紧咬,肯定看出情势不妙,心慌意乱,似被千军万马践踏。
叶枫大乐,心想:“老天爷眼睛贼得紧,已经看出他是难堪重任,好看不好看的银样蜡枪头,于是乎逐渐削减他的戏分,否则也不会次次到了即将成功的关键时刻,总是节外生枝,半路杀个程咬金,坏了他的大事?”正想到此处,只见庄外奔来两队人,片刻间,来到众人跟前。左边一队男子,青衣青帽,右边一队女子,紫衫紫裙,他们都是十岁左右,男的英俊帅气,飒爽英姿,女的明眸皓齿,如花似玉,好像一对对金童玉女,也不知从哪里将他们搜罗来的。
众少年迅速在地上铺开红毡,一直延伸到小颜的脚下。小颜大吃一惊,不知如何应付才好。男的铺好红毡,又将每张桌上的酒菜撤下,换上带来的桌布。宝鼎见桌布色泽鲜艳,四边绣着金线,极有品位,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家使得起的,不由得疑心大起、手指悄悄捻捏,圆润柔软,手感极好,就连他身上名师订做的衣裳,也不及它舒适,有档次。暗自诧异:“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他们动作敏捷,极有效率,片刻工夫,便收拾妥当。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谁也不敢问他们要做甚。
众少女从手提的食盒取出碗筷杯碟,美酒佳肴,以及鲜花,在桌上摆好。且不说众人孤陋寡闻,不知深浅,就是宝鼎见闻广博,也被眼前一道道他根本叫不出来名字的菜肴给惊呆了,张大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心想:“难道他们是宫里来的?”更让他惊诧的是,这些菜肴都是热的,好像刚从厨房端出来的。女的在每个杯子斟满酒,热情邀请众人入席就坐。众人如在梦里,扭扭捏捏,过了良久,才恢复正常。
叶枫闻得酒香,好不难受,端起酒杯,咕咚一口,饮得干净。一少女掩口轻笑,替他斟满。叶枫连饮三杯,神清气爽,大呼痛快。岳重天忍无可忍,揪住一少年的衣领,厉声喝道:“你们干什么来的?”这少年不慌不乱,面带微笑,淡淡的道:“在下不过奉命行事,你又何必为难我?”岳重天道:“你的主子是谁?”少年含笑不答,抬手往天上指去。众人抬起头来,无不瞠目结舌,大叫不可思议。
此时空中又出现四只白色大鹤,坐在鹤背上的人手中各有根绳索,拖拽一顶四角悬挂以明珠宝石为装饰的彩球,轿框罩着大红色,有丹凤朝阳、麒麟送子图案的织绵,轿帏上绣着好大一个“禧”字的花轿。四只大鹤好像早就演练过的,始终保持相等的速度,花轿稳稳当当,晃也不晃一下。底下的众人大声欢呼。四只大鹤开始放缓速度,降低高度,落在铺好的红毡上面。岳重天脸色异常难看,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鹤背上的四名少女同时一抖手腕,系在轿杠的四根绳索犹如四条蛇一样,蓦然钻入她们的衣袖。四少女格格笑道:“交给你们啦。”大鹤扇动翅膀,腾空而起。八个少年抬起花轿,快步流星,奔到小颜跟前。小颜双目中尽是迷茫之色,紧张得额头、鼻梁渗出了汗珠。忽然间,听得有人朗声长笑道:“我的新娘,请你蒙上盖头!”伴随着笑声,是块金线编织出龙凤呈祥图案,四周边缘缀着流苏的巾帕,似朵耀眼夺目的红云,凌空往小颜飞来。
叶枫心道:“正主来了。”举目仰望。空中已经多了只大鹤,上面坐着个身穿喜服,长相俊美的年青男子。八个奏乐的少女绕着他打转,曲声愈发多情狂野,众人心跳加快,口干舌燥,烦躁不安。叶枫竖耳倾听了一会儿,寻思:“这些少女很是仰慕这个男子,使出浑身解数想引得他关注,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怪不得不给我好脸色,原来她们心有怨气。”想到此处,不由得涌上浓浓的醋意,倘若自己能有这男子的艳福,纵使少活十年,廿年,亦是举手赞同。
先前散发糖果的少女折返回来,双手翻飞,抛下一片片五颜六色的花瓣。她们眼波流转,笑意盈盈,天地之间,尽是柔情蜜意。众人似在梦中,如痴如醉,怔怔的出神。岳重天冷笑道:“我不给你,你就不能抢。”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飞行的巾帕却改变了方向,悄无声息地落在他的手里,他捧着巾帕,朝小颜走去。八个抬轿的少年齐声喝道:“你要做甚?站住!”人人手中多了柄长剑,青光闪动,向岳重天攻去,剑招辛辣狠毒,和他们的年龄极不般配。
叶枫凝神注视,心道:“剑法倒是不错,只可惜火候不足。”岳重天道:“班门弄斧,岂有此理!”衣袖挥动,气流涌出,八少年觉得手腕一阵剧痛,似被某种利器击打,登时五指松开,长剑脱手而出。岳重天道:“莫让别的男人看见你的脸!”这句话是对小颜说的。与此同时,伏在手心的巾帕,落在小颜头上,遮住她的脸庞。岳重天衣袖连续摆动,上冲的八把长剑,忽地一个“倒栽葱”,剑尖对准八少年的喉咙,急射而至,呜呜作响,听得头皮发麻。
八少年大吃一惊,使出空手夺白刃的手段,硬来抓抢逼近的长剑。岳重天道:“跟我斗,你们还嫩着呢。”十指轻轻摆动,好像微风拂柳,水波荡漾。八把长剑亦跟着抖动起来,寒光闪动的剑尖不是指向八少年手腕筋脉,便是对着他们腋下,两胁的穴道,就算他们拿到长剑,亦要付出筋脉挑断,身上留几个窟窿的惨痛代价。八少年见得不偿失,一步步往后退去。长剑一尺尺递进,不伤了他们绝不罢休。八少年脱不了身,眼中不禁露出恐惧神色。
骑在鹤背上的年青男子哼了一声,道:“哪里冒出来的糟老头子,恶心得紧。”葱管般修长,白皙的手指连弹,一片片花瓣轻飘飘的飞出。众乡民不明情况,以为年青男子见讨不到便宜,故而向岳重天示好。叶枫心中一凛:“摘人飞花,伤人即死。”凡是用这门功夫的,无一不是少说有三五十年沉淀,内力深厚之人,这年青男子清新俊逸,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名门子弟,这种人只会风花雪月,决不会吃苦耐劳,流血流汗,莫非他是装模作样,吓唬岳重天而已?
就在此时,耳畔风声呼啸,一片片花瓣似注入了某种神奇的力量,以极快速度往岳重天身上穴道击去。三十六片花瓣,分别对应三十六处穴道,气势之惊人,手法之精巧,实在举世罕见。叶枫一拍桌子,笑道:“好得很!”饮了一大口酒,边上的少女听他喝彩,笑得合不拢嘴。叶枫心里又是酸水泛滥:“不就是有张迷死人的小白脸嘛,哪比得上我本份老实?做人怎能光看脸呢?”随即又想:“倘若有二个姑娘让我挑选,一个心地善良,长相普通,一个貌似天仙,心肠不好,我会选呢?当然是长得好看的那个。我尚且如此,怎能怪她以貌取人?”
岳重天道:“好什么啊,眼睛长到屁股上了。”双掌一送,八把长剑瞬间触及八少年颈上肌肤。八少年平时跟着主人游山玩水,不务正业,从未有过命悬一线的经历,如今冰冷的剑尖抵在喉咙,惊惶之下,不是吓得大小便失禁,便是双眼翻白,晕了过去,丑态百出,辜负了一张俊俏的脸蛋。但三十六片花瓣离得岳重天已不足半丈,有人心中不忍,出声提醒:“老头,小心!”岳重天道:“孬种,杀你们是污了我的手。”手掌上翻,八把长剑乖乖的调转头来,分成上中下三路,不停地绕着他转圈子。登时一片烂银般的剑光,将他完全笼罩,泼水难进。
年青男子“咦”了一声,口气颇为惊讶。他万万没料到这老头武功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一来二去,便破了他引人为傲的绝学。岳重天哈哈大笑,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老子纵横天下之时,你这小子未出娘胎。”年青男子大怒,喝道:“你找死不是?你叫什么名字来着的?”岳重天傲然说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变革派岳重天是也!”年青男子大笑,道:“岳重天宣称要打造一个人人平等,没有压迫的清平世界,他怎么会做强抢民女的下三滥勾当?莫非我碰到了冒牌货?”
岳重天笑道:“你懂个屁,谁娶媳妇不是连蒙带骗,软硬兼施?”年青男子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个江湖已经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从鹤背跃起,右手成刀,呼的一声,往岳重天劈去,姿式美妙。众少男少女齐声喝彩。尤其那些少女,一个比一个叫得大声,唯恐年青男子没有听见。叶枫看清这年青男子的容颜,心里突地有种亲切的感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岳重天道:“大言不惭!”
八把长剑上下翻飞,挟带着一股股劲风,嗤嗤连声,从八个不同角度袭击年青男子的四肢、脑袋、脖子、胸部、小腹。灵活敏捷,好像有人操控一般。年青男子张开双手,十道气流从指尖射出。其中八道迎向刺来的八把长剑,叮叮迭声脆响,八把长剑刹那间断为两截,断折之处平整光滑,宛若给削铁如泥的利器削断。岳重天出乎意料,怔了一怔。另二道气流已到近处,吹得头发、胡须根根直立起来。
岳重天反应极快,身躯斜转,气流擦身而过,撞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击出两个拳头大小的洞口,木屑纷飞。年青男子收不住势,冲到岳重天身前。岳重天抬起左掌,击向他的天灵盖。年青男子往后急跃,仍被掌风扫中肩膀,翻了个跟头,坐倒在地。手臂软软垂下,显然骨头断了。众少男少女见势不妙,发一声喊,空中地上,四面八方,一齐杀来。
岳重天道:“凑什么热闹!”衣袖拂过,“哎哟,哎哟”之声,不绝于耳。坐在鹤背的,跌落尘埃,站在地上的,满地打滚,皆是衣裳凌乱,鼻青脸肿,乱成一团。这些平时没事就捣鼓脸蛋,视容颜为性命的少男少女们,以为自己破相毁容,心中大恸,号啕大哭。年青男子见得他们哭哭啼啼,极不耐烦,挣扎起来。岳重天道:“坐下!”右掌拍落,这一掌他的力道用得甚轻。当下变革派处于低谷,急需新的力量加入,这年青男子极有势力,正是他拉拢的对象。
年青男子腰没伸直,一股力量当肩压下,双腿一软,又往地下坐去。他向来对自己武功十分自负,何时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白净面皮气得通红,梗着脖子,挺胸伸腰,便要生生站起。岳重天缓缓说道:“年轻人,莫要发火生气,有事好商量嘛。”手上却加了一分劲道。年青男人完全被他压制,骨头“格格”作响,身躯一寸寸往下落去,叫道:“你杀了我吧!”声音凄厉至极,充满了绝望。岳重天脚尖勾起一张椅子,送到年青男子身下,微笑道:“请坐。”年青男子坐入椅中,恶狠狠地瞪着岳重天。
岳重天一只手落下,搭在他头上,看似是抚摸他的头发,实际已经掌控了他头顶的“百会穴”,后脑的“玉枕穴”,倘若掌力一吐,这颗风流潇洒的脑袋便是一坨烂肉。岳重天笑道:“其实你和她更是般配。”年青男子道:“有话直说,我不喜欢绕弯子。”岳重天道:“我欣赏你,你愿意和我联手打天下么?”年青男子目瞪口呆,想必被岳重天的提议给震惊了,隔了好久,道:“假如我不答应呢?”岳重天笑了笑,右手一挥,前面一个少年“啊”的一声大叫,软软倒下,胸口鲜血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