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铁石不敢掉以轻心,手握重剑,肌肉绷紧,冷冷说道:“是男子汉大丈夫,便出来与玄某一决死战,这躲躲闪闪,又不是小姑娘,怕别人看见,哈哈。”眼睛却不断往四周观望,其时有风,吹得一片林子沙沙作响。玄铁石冷酷无情的双眼,微微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道:“既然阁下不敢见人,玄某只好冒昧了。”
可是他又怕叶枫趁机脱身,用力咳嗽几声,上官笑他们当即明白了他的用意,三人从左、中、右三路包抄,慢慢向林子包抄过去。他们一边走,一边观望着对方,唯恐自己走得太快,莫名其妙做了冤死鬼。叶枫见他们相互提防,有心要捉弄他们,猛然大喊道:“林子有人!”
三人本来提心吊胆,听得叶枫一声大喊,竟也不细看,一齐躬身后退。只是上官笑更为敏捷,如条丢入水中的泥鳅,东奔西跑,片刻之间,已经和霍、周拉开几丈距离。玄铁石勃然大怒,目露凶光,喝道:“你们做甚!”叶枫哈哈大笑道:“原来各位大侠堂堂七尺男儿,居然长了一个老鼠的胆子。”
上官笑冷冷道:“姓叶的,我们并不想杀你。你可以污辱我们,但绝不可以中伤玄大侠。”玄铁石听在耳里,却有种无法形容的味道,仿佛叶枫所说的话,全是针对他一人,而不是上官笑混淆视听,搬弄是非。不禁怒火冲天,厉声喝道:“我杀了你这个狗杂种!”运功于臂,一剑向叶枫直刺过去。
叶枫手中早抓起几块石头,朝着玄铁石扔去,他使了极其精妙的手法,几个石头在半空上下翻飞,划出一道道诡异的弧线,宛若漩涡中的水花,难以判断所要攻击的方向。玄铁石久经战阵,知道这只不过是极是好看的花架子,其实根本对他构不成威胁,长剑舞动,把这几个石头绞得粉碎,化为一阵烟尘。
与此同时,叶枫腰身收缩,往后倒跃。上官笑早守候在他的必经之路,刷的一刀,往叶枫左肩劈了下来。叶枫略略侧头,避了过去,右臂抬起,“啪”的一声,打了上官笑一记耳光。上官笑肥胖的身躯,登时飞了起来。叶枫长笑道:“玄大侠,可惜你猪一样的队友,尽是给你添麻烦。”
玄铁石恨得咬牙切齿,长剑斜劈出去,大有将叶枫拦腰折断之势。叶枫“哎哟”一声,仰面倒下。玄铁石怔了一怔,怒道:“我又没有劈到你,装什么蒜啊?”长剑向外掠出,从上至下拖起一道弧线,显然要把叶枫开膛破肚。叶枫忽然就地打了几个滚,翻到了玄铁石裤裆之下。玄铁石脸皮发青,喝道:“你在做甚?”
叶枫嘻嘻笑道:“我手无寸铁,只好抓玄大侠的卵子了。撩阴捏卵,本是下三滥行为,可是保命要紧,还讲甚么江湖道义?”说话之间,十指如钩,往玄铁石裆部抓去。玄铁石大吃一惊,想不到叶枫如此无赖,回剑反刺亦是风险极大,万一没有算准,岂非祸及自己?
百忙之中,提气上纵,说有多狼狈,便有多狼狈。叶枫后背似装了弹簧,也跟着跃起,十指指尖恰恰拂在玄铁石的最私密的地方。玄铁石直痛得泪水长流,却又不敢松懈,竭力往上窜升,仿佛屁股着了火似的。叶枫占了大便宜,亦不趁胜追击,身子徐徐落下,十根手指凑到鼻前一闻,“啊嗤”,“啊嗤”连打了几个喷嚏,皱着眉头说道:“好浓的腥味,不得了,不得了,破了,破了,谁有上好的胶水,快拿出来给玄大侠补一补,若不然流得满裤子都是,岂非要招来苍蝇蚊子?”
说到最后,喉咙间蓦地发出几声大响,仿佛随时会呕吐出来。玄铁石情不自禁伸手往裤裆一掏,怒道:“放屁,谁说破了?安然无恙,牢得紧呢。”叶枫笑道:“原来玄大侠的金钟罩,铁布衫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玄铁石道:“什么意思?”叶枫道:“一般人练外家功夫,至多是一身横练筋骨,某些部位可以做到刀枪不入,但终究是有致命的弱点。然而玄大侠能做到刀枪不入,令人无从下手。古往今来,堪称第一人。由此可见,玄大侠当真聪明无比,居然别寻蹊径,将寻常人的气沉丹田,化为气沉至下阴,这不是厉害之极么?”
玄铁石脸有得色,昂首说道:“学武功靠的是用心去感受,用脑子去领悟,只是死学硬背,不晓变通,能有什么出息?”叶枫道:“莫非要吃极臭的食物,比如臭豆腐,羊肉,咸鱼,鸭心,才练得成铁蛋功?”玄铁石怒道:“放屁,你是不是看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以为那些百年一遇的大侠,都有喝千年大蟒,吃千年灵芝的奇遇?那是无论酷暑寒冬,数十年如一日的刻苦坚持。”
叶枫一脸的茫然,道:“那为什么这么臭呢?”又打了几个喷嚏。玄铁石脸上忽青忽红,道:“我天天冼澡,干净得很!”叶枫摊着双手,喃喃道:“这是什么回事呢?啊,原来你是天生的蛋臭,俗称臭蛋!”叠得高高的众人哈哈大笑,身子摇动之下,一个个跌了下来,如一条条扔在地上的死鱼。
玄铁石一剑劈下,喝道:“我操你奶奶的!”叶枫双手按在地上,作势又要向他裆下冲去。玄铁石吃了一惊,硬生生收回长剑,横在身前。一旦叶枫故伎重施,他只须剑锋斜转,便教叶枫身首分离。叶枫朗声笑道:“我来也!”直直撞了过来。玄铁石道:“来得好!”剑尖死死顶在地面,剑身飞快的旋转着,离叶枫的颈部相距不到半尺。
叶枫笑道:“不晓变通,能有什么出息?”身子好像一条扭动的泥鳅,在半空中忽然改变了方向,擦着他的长剑,转到了他的身后。玄铁石大吃一惊,已经来不及转身。叶枫撅起屁股,往外一顶。玄铁石身不由已,冲了出去。叶枫心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拨足向外奔去。
上官笑喝道:“哪里走!”射出数十枚暗器。叶枫俯下身子,暗器从他头顶飞了过去,他毫不停顿,提气疾奔。却听得霍,周两人叫道:“嗨!”剑光闪烁,自左右而来。叶枫走得甚急,一时收不住势,径向剑尖撞来。叶枫并不慌乱,双手分别扣住他们一只手腕,双脚离地,整个人悬空。
霍,周两人使出全力,长剑前递。叶枫哈哈大笑,道:“滚你妈的咸鸭蛋!”双脚伸得笔直,蹬在他们小腹之上。他们只觉得一股大力涌来,接着肚子一紧,整个人稀里糊涂飞了起来,越过叶枫的头顶。又把扑了上来的上官笑撞得仰面躺天,三个人在地上打滚。叶枫也飞了起来,飞向高高的围墙。
一旦他越过围墙,便是蛟龙出海,猛虎归山。却听道玄铁石在头顶喝道:“你登不了天,你只配下地狱!”黑漆漆的长剑宛若天上人间最恶毒的诅咒,倘若被它击中,便将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叶枫只觉得如坠入一个坚不可摧的大铁桶之中,挤压得肌肉、骨骼疼痛难忍,顿时心生惧意,落了下来。
跟他一起落下来的还有玄铁石的长剑,叮的一声,一块坚硬的花岗岩地板被劈成两半。此时他与玄铁石相距至少两三丈之地。玄铁石恶狠狠的瞪着他,狞笑道:“你死定了!”他并不拔出长剑,顺势沿着被劈开的地板削了过去。只见篏在地面的一块块地板像屋顶上被掀起的瓦片,劈头盖脸往叶枫击去。
叶枫步法灵巧,早就避开了。那些神都帮教众可就惨了,不是头上被砸了个洞,鲜血长流,便是被击断手脚,一时之间,哀叫不止。就在此时,听得有人笑道:“叶兄,我来也!”玄铁石一抬头,却见半空中一个人窜了过来,犹如神兵天降,势道其快,转眼之间,已经到了他的身前。
那人趁着势力未衰,双足连踢。玄铁石怒道:“去你妈的!”长剑横扫。那人跃上数尺,落下之时,双脚踩住长剑,竟把它当作了落脚之处。那人脸上戴着个钟馗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却是英气逼人。玄铁石手腕一翻,暴喝道:“起!”那人果然跃起,只是落下的时候,用了几分力量,居然把长剑踩弯下去。玄铁石使出内力,把长剑抖得笔直,并且生出一股弹力,那人站不住脚,又跃了起来。
两人相互较劲,谁也不让,一个不停地抖动着手臂,一个蹦上蹦下,场景极是滑稽。若非亲眼所见,谁也不敢相信是高手搏命,还以为江湖艺人在玩杂耍。上官笑他们目瞪口呆,他们实在难以想象,玄铁石竟然如此愚蠢,不知变化。把剑一抽,岂非解脱了?叶枫笑道:“男人最好面子,怎么能退缩呢?”
玄铁石道:“我一退让,正中了那厮的奸计,因为他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那人上气不接下气道:“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双脚快要跳断了!”可是谁都看得出来,他异常的开心,快乐。玄铁石冷冷道:“我凭什么放过你?”手臂一上一下,抖得更加厉害。如此来来往往了好一阵子,那人借力使力,几乎没有什么损耗,自然越来越有精神。玄铁石却是怒筋拔力,纵使内力深厚,也经不起如此消耗。
不一会儿,手臂酸软,衣衫尽湿。想把长剑抽出,然后那人好像附骨之蛀,牢牢的黏在剑上,甩也甩不掉。此时方知中计,心里叫苦不迭。那人道:“我对天发誓,这是最后一次!”身子冲起。玄铁石赶紧缩手。谁知那人落下的速度更快,狠狠的踩在剑身上。玄铁石“哎呀”一声,整条手臂似断了一般,忙松开五指。那人再度弹起之时,右脚上挑,踢中玄铁石的下巴。玄铁石口中喷血,跌了出去。
那人冲到叶枫面前,拉着他的手,笑道:“走了!”两人越过了围墙。两人尽往偏僻阴暗之地而去。走了大半个时辰,估计身后已无人追踪,其实也没有人能跟得上来,于是慢慢放缓了脚步。那人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么?”叶枫道:“因为我可以陪你喝酒。”那人道:“难道就没有人陪我喝酒么?”叶枫不紧不慢道:“因为别人与你喝酒,你会觉得浑身不自在。与其说是喝酒,不如说是喝药。”
那人怔了一怔,道:“你的意思是说,与你就很开心了?”叶枫道:“至少我既能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又能故作深沉的忧国忧民。”那人哈哈大笑,扔掉了脸上的钟馗面具,露出了一张俊秀,精致的面孔,正是那个自称是穿着锦衣囚犯的何冲。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救他?他来洛阳是什么目的?叶枫并不想问,只想无拘无束与他大醉一场。
这个不自由的少年,也许需要一场放纵。从眼睛来看,何冲和赵鱼都是有故事的人。赵鱼的眼里,是怀才不遇,报国无门的忧伤和无奈。而何冲的眼里,是对自己的厌恶,以及对未来的迷茫。他是不是憎恨自己的身份,让自己承受无法忍受的责任,没有任何自由和快乐?
叶枫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很冷很湿,通常极不开心,极其压抑的人,血气是不太旺的。两人携手寻了个异常偏僻的小酒馆,门口污水横流,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桌上爬着各种各样的臭虫,老鼠在地下横冲直撞的行走着,毫不畏惧人类。令人感到惊讶的是,这样肮脏的地方,居然坐满了人,充满了笑声。
坐在里面的人,都是蓬头垢脸,穿着缝了补丁的衣服的穷人,这个消费不高的小酒馆,简直是他们的天堂。他们只须花不多的钱,便可获得极大的快乐。众人大声的讲述着白天的所见所闻,不时迸出几句脏话。说到兴高采烈的时候,众人一齐把桌子拍得嘭嘭作响,放声大笑。
何冲痴痴的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了羨慕之极的神色,发出长长的叹息。自由和快乐,离他既是那么的近,又是遥不可及!叶枫忽然发现,何冲的眼里泛起了晶莹的泪花。过了良久,何冲从怀里掏出几锭五十两的银子,扔到坐在柜台后面,听大家说话的掌柜面前,大声说道:“这些钱可以买多少酒,多少肉?”
掌柜吓了一跳,道:“很多很多了。”心道:“连我的店都可以买下了。”叶枫听得目瞪口呆,吃惊问道:“你是不是好多天没吃饭了?”何冲微笑着道:“给每个朋友添两斤牛肉,一坛好酒!”他手臂举得老高,声音格外的响亮,或许在这一刻,他是觉得自己做主做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众人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把桌子拍得更响。叶枫道:“原来你是想听他们的笑声?”何冲摇着他的手臂,脸上泛着红光,笑道:“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第一次身边没有人管制我,你知不知道平时我被他们管得多严?若非我使了尿隐屎遁的法子,趁机摆脱了他们,只怕此时又要受他们的鸟气。”
他又叹了口气,说道:“你没有经历过,有些事是不懂的,你不知道我心里是多么的苦闷,表面上我是他们的少爷,其实他们才是我的大爷,屁大的一点小事,到了他们的嘴里,便小题大作,往往能扯出一大堆道理。”叶枫拍了他的肩膀,道:“我也怕动不动就讲甚么道理的人。”
数碗酒下去,两人不觉有了微微醉意,话也渐渐多了起来。由于身边没有贾平、高欢两人的制约束缚,何冲也就放肆得多,畅所欲言,直抒胸臆。因为他们是年轻人,胸中有燃烧不尽的热血和豪情,何冲忽然叹了口气,重重一拍桌子,众人不知何故,忙跟着一拍桌子,就连掌柜也拍着柜台。
只听得何冲大声说道:“如今武林盟烂得一汰糊涂,用不了多久,只怕树倒猢狲散,不复存在了,哼,哼。”叶枫静静的在听着,毕竟他是江湖上排不上名号的小角色,对武林盟了解得并不多,只知道武林盟向来名声不佳,尤其最近几年,更似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况且武林盟倒台关他什么事?
只要华山派大旗不倒就行。何冲扳着手指,说道:“如今占据武林盟要津的,都是些什么人?均是自私自利,目光短浅,朝令夕改之人。上下一团和气,大家相互打哈哈,一个人也不去得罪。”叶枫道:“是。”何冲又道:“看上去平静安稳,其实暮气沉沉,危机四伏,就似一棵被蛀空的大树,徒有其表,只须轻轻一脚踢出,便让它轰然倒地。”这岂非所有既得利益集团的通病?拉帮结派,平衡关系,划分利益,对外刻意营造亲如兄弟的气氛,久而久之,怎么不成为一潭死水?怎么可能有活力?
任何一个集团,只要有上述特点,岂非离灭亡不远了?叶枫默然,倘若武林盟正处于如日中天的巅峰状态,余观涛决然不会向岳重天示好,正因为武林盟已经风雨飘摇,日薄西山,所以余观涛才有第二手准备。何冲一口喝下了一碗酒,道:“我敢断言,不出三年,江湖将再无武林盟。”
他又倒了一碗酒,接着一口喝下,道:“正所谓不作死,便不会死,武林盟自掘坟墓,天怒人怨,不亡才怪。”叶枫道:“只要削弱两大长老会,五大门派的势力,换上一批正直、有作为的人。这个江湖还是武林盟的。”何冲反问道:“可是普天之下,又有谁削弱两大长老会,五大门派的本领?大家都掉入了的大染缸,能有正直,有作为的人么?”叶枫一怔,说不出话来了。何冲静静看着他,握着拳头,一字字说道:“我知道有个人,他就有这个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