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雪女的办事效率极高,找通缉犯的速度快得仿佛在通缉犯身上装了gps,相隔千里的地方,她能以雪为媒介,转瞬即到。
半天不到,雪女就找到了第一个通缉犯,狠狠地折磨了一番,剩下半条命时按照林星河的说法见义勇为交给了警方。
雪女归来时,脸上还有被通缉犯溅出的血迹,但一双眼睛却是亮若星辰,一脸餍足的模样。
林星河拿了温水浸泡过的毛巾,轻柔地为她擦拭脸上的污迹。
雪女说:“他害怕得屎尿都出来了,想要自杀,我拦住了他。你说得对,让一个人奔赴死亡,不是最好的惩戒手段,生不如死才是。”
雪女问:“下一个是谁?”
林星河问:“你不休息吗?”
雪女:“不休息。”
林星河说:“下一个通缉犯,是一位出租车司机,某一日的深夜载了一名高三毕业刚考上大学的花季少女,见色起意,将车开到偏僻处,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先奸后杀,最后抛尸荒野。她的双亲一夜白头,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能将杀人犯绳之以法。据目击证人的消息,最后一次出现是在邻市。”
雪女干完第二单,回来时已经是深夜。
冰雪覆盖之下的小镇万籁俱静,像是她在深山里度过的每一个日夜,安静,孤独,且寂寞。她原本可以接受这样的孤独,一个人在黑暗里待久了便会习惯没有光的日子,可一旦有了光,就要花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去适应。
她恨男人,恨天下间的所有雄性。
他们都该死。
她看向不远处的小三层别墅,虽然是深夜,但依旧亮着一层楼的光。
窗子后有一道娇小的剪影。
似是察觉到什么,窗子被推了开来,冒出一个脑袋。
林星河冲她挥手。
“你回来了啦。”
雪女在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又见到了光。
她走回别墅,一进门,就见到林星河已经在玄关里站着,手里捧了一杯热茶。
她笑吟吟地说:“辛苦了,喝杯茶吧。”
她招呼着她往沙发上走,问她:“累了吗?要不要一块泡会温泉?我给你准备了泡温泉的泳衣。等泡完温泉,我让人送点好吃的过来,我们可以吃火锅喝酸梅汤。杀人泡温泉吃火锅,最佳搭配。”
这样温馨舒适的场景,让人很难拒绝。
别墅里栽了小竹林。
竹林里有石头堆砌的温泉池,里面都是山上引下来的温泉活水。
如今又是冬天,漫山遍野的白雪,翠竹上有着沉甸甸的霜花,微风拂来时,扑簌扑簌地落下,映衬着热气腾腾的温泉池,颇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意境。
林星河舒服地呼出一口气,笑吟吟地对雪女说:“我今天听贾镇长说了,你将罪犯绳之以法了,警方要给你送锦旗,你拒绝了。”
雪女说:“……当时被害者的父母也在。”
林星河问:“嗯?他们做什么了?”
“他们感激我,被害者的母亲拉着我的手,在哭泣,说我以后会有好报。”
“你有什么感觉?”
“……并不反感。”
林星河眼里笑意更深,说:“那挺好的,明天还干吗?”
“干。”
林星河又说:“你火锅喜欢吃什么?”
雪女说:“我和张征吃过火锅,他喜欢吃肥羊。”
“他喜欢什么不重要,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吃素,绿的菜。”
“能吃辣吗?”
“能。”
林星河给贾镇长打电话,让他准备火锅的备菜和调料,一块送过来。
面对现任统治者和上任统治者的要求,贾镇长不敢不从,但到底害怕雪女,毕竟他是个男人,于是差遣了自己的妻女过来送火锅。
贾镇长的妻子贾太太才二十出头,女儿也就三四岁的年纪,裹着红色的棉袄,穿着小棉鞋,大抵是不愿离开妈妈,怯生生地躲在了妈妈的腿后,探出了半个小脑袋。
林星河道了声“谢”,却发现雪女直勾勾地看着小女娃。
贾太太心里有点发毛,不动声色地挡住了雪女的目光,垂着脑袋,飞快地说:“你……你们要的菜都齐了,我……我先走了。”
未料雪女却说:“慢着。”
贾太太吓得浑身都不利索了,但是为了女儿还是勇敢地说道:“还有什么吩咐吗?”
雪女径自走了过去,竟在小女娃的面前蹲了下来,纤长的五指抚上了小女娃粉雕玉琢的脸蛋,问:“你几岁了?”
“三岁半。”
“叫什么名字?”
“贾球球。”
贾太太不知如何是好,求救的目光投向了林星河。
林星河朝她摇摇头,示意她别慌。
贾太太才故作镇定地说:“球球,跟阿姨说再见,该回去睡觉了。”
小女娃软糯软糯地说:“阿姨再见。”
雪女松开了手。
贾太太牵着女儿的手疾步离开了别墅。
雪女目送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里,才转过头看向林星河。
林星河看在眼里,问了句:“你喜欢小女娃?”
雪女却说:“不,我厌恶所有小孩子,他们是天底下最惹人烦的东西。”
接连几天,雪女都外出杀人。
雪女似乎爱上了杀通缉犯的感觉,最开始还是一天两个,到后来渐渐变成了一天四个,甚至是五个。
林星河每一天都为雪女留一盏灯,等她回来泡温泉吃火锅喝酸梅汤。
日子仿佛过得岁月静好。
林星河像极了等待外出工作的丈夫归来的小媳妇,温柔贤惠又贴心。第四天的时候,已经是众人在考场里待的第六天。
考场前面的节奏太快,毕竟第一天的时候,林星河就逮着了小雪姬,第二天就烧掉了冰雕园和冰雪乐园,当夜又取缔了雪女对小镇的统治,第三天就跟雪女称兄道弟,然而到了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的时候,节奏却突然慢下来了。
躺赢的几位考生都不知道林星河在想什么。
等雪女前脚离开了别墅,唐心后脚就找上了林星河,小声地问:“我们的考题是杀死雪女,现在雪女改邪归正了,我们要怎么杀她?”
林星河慢条斯理地喝着酸梅汤,缓缓地说:“正在杀。”
唐心不解,问:“……正在杀?”
“我们都是普通人,而雪女不是,她挥挥手,能轻而易举地让我们团灭。她虽然信任我,但是也没有信任到暴露自己的致命弱点,否则张征也能杀掉她。我们要杀她自然不能直接上武力,只能徐徐图之。”
林星河又说:“……她杀男人的初衷不是为了杀人,只是认为男人渣,男人该死,这能侧面反映一点,她不是彻底的反社会人格,她不是以杀人为乐,她也并非在享受杀人的快感。她只是认为男人该死,是一种另类的又极端的正义感。”
“……现在她杀通缉犯,也一样能得到伸张正义的快感。但是,关键就在这里,她铲除作恶多端的坏人,得到了鲜花与掌声,她沉浸在这样的快乐里,接受受害者家人的赞美与感激。她现在的身份是惩戒除恶的正义使者。当她得到的赞美与感激越多,攀登到一定数值的时候,她就会越来越矛盾。因为过去的她是恶人,她拯救了其他家庭,也曾经毁灭过许多人的家庭。她感性,她有心,她就会受到良心上的煎熬,等到她熬不住了,不需要我们动手,她就会自己干掉自己。”
林星河一字一句地说:“杀雪女,得诛心。”
唐心叹为观止:“原来如此。”
林星河又说:“她以前隔几天杀一个男人,现在一天杀四五个,也就证明我的想法是对的,她他的良心已经开始在煎熬,她只能杀更多的坏人填补内心的愧疚和空虚。等哪天她回来,见到小镇上的居民悼念无辜逝去的家人时,她就会彻底爆发。”
唐心小声地说:“我以为你和雪女当好姐妹了,会不舍得让她死。”
林星河瞥她一眼,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唐心说:“你不是很欣赏雪女吗?”
林星河说:“男人犯错,她不迁怒女人这一点,我确实欣赏,因为很多人做不到;她的感性,我也欣赏,像是大多数女孩子的缩影;她转型杀通缉犯,拯救了许多家庭,这份爽快和果断,我也欣赏。可是到目前为止,加上小镇的人,她统共杀了二十六个人,相当于毁了二十六个家庭。难道反派改邪归正,她过往犯下的过错就可以不追究了吗?只要是个人,不管是小孩还是成年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要为自己的行为埋单。不管是什么样的行为,只要犯错了总有一天需要为这样的行为付出代价。好比张征,他出轨了,他被雪女杀死就是他犯错的代价。而雪女毁了二十六个家庭,她要付出什么代价,我不清楚,但是她总有一日会接受天道的审判。”
似是想到什么,林星河又说:“我欣赏雪女,可她犯下了太多的错,我只能送她一记温柔刀,早日意识到自己的过错,早日还清过往的债,她的身体死亡了,可内心却会释然。”
唐心没想到林星河是这么想的,顿觉自己的细想觉悟跟不上,只能竖起大拇指,说道:“你三观真正!”
林星河此时却微微拧眉,她总觉得自己漏了点什么东西。
虽然这个考试接近尾声了,但是她似乎漏掉了什么关键信息,以至于现在她能察觉到考场上的违和感。
而这样的违和感还十分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