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尽管没有明确提起,这份压力却是实实在在压在沈雁鸣心上的。在这一天他终于尽数宣泄出来。
大概是哭得太猛,哭到后来他没有眼泪了,却忍不住抽抽,连打了两个哭嗝。本来可怜兮兮的小狗,因着这两个哭嗝,也变得滑稽起来。
“靠,”沈雁鸣骂了一声,从贺长空肩头抬起脸,又快速地背过身去,双手捂住脸,“别跟别人说……嗝。”
贺长空把他的手拿下来,从兜里翻出随身带着的纸巾,给沈雁鸣擦了擦脸,又把手和手指一根根擦干净:“好了,回去洗个脸。”
贺长空把沈雁鸣牵回去,上楼,进了他房里的洗手间,依旧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奶妈,用温水洗了毛巾,撩起沈雁鸣额前的碎发,再把毛巾盖到对方脸上轻轻揉搓。
毛巾盖住了沈雁鸣的脸,没盖住他的耳朵,他耳朵红红的。
“有一件事……”沈雁鸣说话还带着点鼻音,“想跟哥确认一下。”
贺长空:“什么?”
沈雁鸣忸怩起来:“就是……”
怎么问呢?问咱们现在算不算在谈恋爱?也太那个了。
话说别人谈恋爱怎么谈的?沈雁鸣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流程总得做足吧,不然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多不浪漫啊。
这个流程中包含的必要一环就比如说表白。
斟酌许久,沈雁鸣最后吞吞吐吐道:“哥,你愿意……和我搞基吗?”
说完沈雁鸣就想自抽巴掌。
这句话也浪漫不到哪儿去啊!
只听贺长空笑了笑,把盖在沈雁鸣脸前的毛巾掀开来。
没说愿意与否,只是俯身在沈雁鸣左脸上亲了亲。
沈雁鸣不合时宜地想到古装电视剧里新娘被掀盖头的场景,他快冒烟了,说话愈发结巴:“我……知道了,你愿、愿意和我搞基。”
贺长空耳朵也泛着红:“嗯。”
沈雁鸣把毛巾拿下来挂好:“我、我,我先出去待着!”
他出去的时候有些同手同脚,走姿僵硬,坐回房间的桌前冷静了下——完全冷静不下来,脑子里一直有个大喇叭在广播:号外号外!沈雁鸣和他喜欢的kong神搞对象了!
背景音乐是那首“我爱你/你爱我/我们真的真的初恋了……”,不停地在他脑内循环。
啊啊啊。
没一会儿沈雁鸣收到了几米开外贺长空发来的信息。
[kong_]:我愿意爱你。
沈雁鸣直接捂住脸趴在了桌子上。
贺长空还在洗手间里待着,他发完那句信息也感到有些脸热。
“爱”这样的字眼太过郑重,但他愿意一试。
再出来的时候沈雁鸣已经溜了,不过东西还落在他这里,等会儿估计还要过来。贺长空整理了一下床铺,手上抖着被褥,思绪早已飘远。其实这一切对他来说挺突然的,几天前他还觉得自己大概要抱着这份绮念不知到何时,忽然爱神就对他开了一个玩笑,他喜欢的人在半夜偷亲了他,被他逮个正着。
但他并没有明确表示什么,一来是觉得草率,二来多少有些胆怯。
沈雁鸣比他勇敢得多,被揭穿了,就问他能不能牵手。
可是贺长空想,不该只是这样,他当然愿意和沈雁鸣在一块,但不能只是这么随随便便地开始。
他还没想出个自认为满意的方式对沈雁鸣表明心意,又被对方抢先一步。
沈雁鸣的确比他勇敢得多,像一颗脱轨的太阳,横冲直撞撞到他心里来。
贺长空把床铺好,拿了换洗衣服去洗漱,想到刚刚发了那条信息又觉得相比起沈雁鸣的勇敢,他的应对实在太没诚意。尽管他在被问及愿不愿意时,脑子里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愿意去爱他。然而他生来就不是会用嘴说这种漂亮话的人,踟蹰了一阵也没能说出来,只好退而求其次用打字的方式传达出去。
不过沈雁鸣似乎不太注意。
等贺长空出来,就见到沈雁鸣自动自觉躺到床的一边,包裹在被子里,露出半张脸,眼睛亮亮的,看起来好似还有些难为情,时不时生硬地眨一下眼。
“我这样上赶着跑到你屋里睡会不会进展太快了……”沈雁鸣说完立马又来了个自我否决,“哈哈哈不过我之前也老是跑来你这里睡觉的。”
贺长空坐到他边上,沈雁鸣也坐起来,双手撑着床,眼神随着贺长空脖颈间没有完全擦干的水珠移动,直到它隐没进贺长空睡衣的衣领。沈雁鸣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哥,可以抱一下吗?”
贺长空点头,沈雁鸣就像什么小动物一样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慢慢环住贺长空的腰。
“不用什么都问……”贺长空顿了顿,看着靠到他肩上的白色脑袋,“你想怎样都行。”
“我gay得好值,”沈雁鸣就傻笑起来,“那,有一件事我早就想说了,那你可以让我上你的号玩一下吗,我馋那个冠军认证的小王冠好久了,感觉用冠军的账号都像有buff加成呢,应该特别有排面吧……”
贺长空:“……可以。”
我跟你讲浪漫,你跟我讲游戏?
不愧是直男出身的gay呢。
经历了一些波折,不过好在常规赛还是顺利到达了尾声。和十八支队伍分别打完,tmm光荣斩获常规赛积分第一进入下一轮季后赛。
赛程最后一天,尘埃落定,没有正式的赛事,联赛组委会搞了个小型的颁奖仪式。
先是给积分排名前八的队伍颁发了晋级卡和一座尺寸迷你的纪念奖杯。这种场合一般都是队伍的队长上去领奖,tmm一直没有选队长,不过如果各种活动需要有个代表人物去做苦力,他们一般都会把队内目前年纪最大的孟衍推上去,总之他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发完晋级卡和奖杯,主持人又宣布今年常规赛积分前二的队伍将会受邀到北美赛区参加为期一周的交流训练营。
说是训练营,其实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搞训练,毕竟训练赛这种东西没必要大费周章专门跑到外地甚至是海外搞,约个线上训练赛就能安排得明明白白。这就是运营方和一些赞助商搞的更偏娱乐性质的活动,到时候会做一些交流,打点不那么正式的比赛,做做直播宣传。
此外也算是让前二的队伍公费旅游放松一下了。
选手们是早就被告知了,此时在场上也就是配合地鼓鼓掌。不过观众们都是刚刚知道,因此主持人甫一将这事宣布出来,现场就哗然了。
华夏赛区这几年是一直制霸冠军没错,但往前数几年,以前北美、韩国等赛区也都出过顶峰上的佼佼者,这几年其实也不差,甚至有几支队伍仍然是争夺世界赛冠军的有力候选人。如果能直接看到这些强队碰在一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发完团体的奖,轮到个人奖项。沈雁鸣在赛季中表现亮眼,拿下最多次mvp,最终也得到了本赛季新人王的嘉奖。
《重回王座》运营方还做了个和游戏内王冠一个样式的指环作为新人王的礼物,因为知道电竞选手们一般不在手上戴多余的饰品,设计师还贴心地附了一条链子,让使用者可以把指环串在链子上当个项链吊坠。沈雁鸣捧着颁奖主持人递给他的小盒子开始宣读获奖感言:“我本人确实很牛逼……”
观众们:“……”
这副自吹自擂的嘴脸实在是可恨,但大家竟然无力反驳。
在沈雁鸣上来领奖前,主办方先播了一段视频合集,里头是这一整个赛季里沈雁鸣个人的精彩操作瞬间。有从背后偷袭杀人于无形的、有丝血反杀的、有冲到人群里一挑四的……每个片段都是高能场面。
因此现在沈雁鸣说自己牛逼,观众们也无话可说。
只听沈雁鸣继续道:“不过如果没有我的队友,你们刚才看到的那些操作里面可能有一半我都打不出来。”
其实这个指环他上一世差一点也能拿到,当时他初出茅庐带领队伍冲进八强,也算是当年让人津津乐道的一名优质选手了,只不过在新人王的评选中,总mvp场次还是不敌另一位新人。
原因无他,就是他刚刚所说的,那时候他没有能让他打出各种极限操作的队友。
大家本来以为沈雁鸣开了那个头就是要疯狂吹牛的,结果他后半段说得很是谦逊,且十分真诚:“这个游戏是一个团队游戏,要是没有我空哥在我后面保驾护航,我也不敢没脑子似的狂冲,而且我玩白狼多,那个大招你们都知道的,有很多时候像衍哥他们能吃下的人头都让给我了……因为这样,我才能拿到那么多次mvp,所以我觉得这个奖是我沾了队友的光才拿到的,我自己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我会继续努力。”
主持人带头,观众们都鼓起掌。
“所以我决定copy一下这个指环,打四五六个吧,给我的队友每人发一个,”沈雁鸣说着往主持人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这个应该没问题吧?”
主持人:“……呃,没问题吧。”
下了舞台沈雁鸣坐回贺长空身边,凑到他耳朵边上小声嘀咕:“其实我本来只想多打一个给你的,但是那样太明显了,我观察过了,孟衍和天天都不喜欢戴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丁酱喜欢的都是些五颜六色俗不可耐的首饰……我没有偷偷骂他土的意思……那只有我们两个戴,不就美滋滋?”
变成了情侣饰品呢。
贺长空笑他:“所以刚才你在上面说了那么多,都只是为了打这个指环说的借口?”
沈雁鸣立马否认:“那倒不是,我是真心的,感谢各位兄弟,没有大家就没有今天的我。”
贺长空揉了揉沈雁鸣的脑袋:“互相成就,你比你自己想象的要厉害许多。”
沈雁鸣觉得他是靠队友才这么出彩的,实际上换一个人上来也不一定打得出这么多好的配合。
不过此时会场喧闹,也不是讲大道理的时候。
这帮人热闹了一阵之后决定一起去吃饭。算是带有一点庆祝性质的聚餐,不过请客的人是二队的fish,队内和他关系不错的人都过来蹭饭。他合约差不多到期,然而没打算再续,也不打算转会去别的俱乐部,而是打算就此别过,回老家去。
本来以他的资质再打一段时间应该也能出头,不过任教练经理队友等人如何挽留,他都不打算继续待了。
席间fish这个胖胖的男孩以果汁代酒,却也像喝醉了一样开始流泪,这才说出他要走的真正理由。
他妈妈生了挺严重的病,医生说可能没几年了,他也不想再在外面漂泊,就想回妈妈身边好好照顾她。
沈雁鸣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上一世fish这人忽然就销声匿迹了。他挺感慨,过去搭了fish的肩,和其他人一起说了些安慰的话。
等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孟衍借口出去买点口香糖,把贺长空拉了出去。
买完口香糖,孟衍拆了一片扔进嘴里,蹲在便利店门口欲言又止,酝酿许久之后含糊不清地开口:“你妈也生病了。”
出乎意料的,贺长空情绪看上去虽然不大高涨,却也没有表现得多意外,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然后呢?”
孟衍:“……她一直给我发信息,说想让你回去。之前不是比赛没打完吗,我怕影响你心情也不敢跟你说。”
一模一样的场景,和上一世一样。当时也是比完赛大家一起吃饭,fish说了自己的事之后孟衍趁势跟贺长空说了这些。
蹲在路边没个正形的孟衍抬头看杵在他边上的贺长空,没什么底气:“要不你抽空回去看看她?”
贺长空记得上一世自己虽然有过犹豫,最后还是应下来了,回了那个好几年没再踏足过的家。
可是结果……
这次他长长叹了口气,而后道:“病了就让她自己去看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