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格莉德穿着一套白色的丝裙,裙摆前短后长,腰束黄色系带,露出的小腿光洁修长,穿着一双方便行走的圆头平底鞋,明明简单素朴,但却像有一万个角度可供观赏。
一年前他们也是这么见面的,只不过那时候他在门里面,西格莉德从门外进来。
“好久不见,罗连。”虽然前几天才在首都医院见过。
“你来这里做什么?”罗连把脸假装自然地别开,将手上的布袋放到门边角落,压抑着心中复杂的情绪。
“我来告诉你,明天的洗血大会你千万别参加。”
罗连心中一股火气突然冒起,抬起头直视西格莉德双眼。
“西格莉德,我到底是何德何能让你对我的前途如此关心,是你那伪善的性格持续太久,导致你想对任何人的命运都插上一手吗?就像……”
罗连突然说不出话,然后像逃兵一样看向别处。
“你只是想让我一直背负着未在册虫鬼的身份,好让桀路斯名正言顺地杀掉我是吧!你这个虚伪的家伙1
房间里连空气都凝固了,只剩下老金锅里的红酒炖牛肉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浓郁的汤汁透着鲜香红润的光泽,里面翻滚着洋葱、黑胡椒、胡萝卜等食材,一遍又一遍地涌出雾蒙蒙的香气。
罗连不应该这么大声的,莫尔楼的隔音并不好。
“我承认我对你说了谎。”西格莉德温柔冷静的声音打碎坚冰。
“桀路斯对你说了什么我并不知晓,但是请你相信我,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害你,还有诺贝拉……桀路斯的想法矛盾、偏激,我的确与他有着合作关系,但这并不代表我站在与他相同的立场上。”
“那你是……”
“助纣为虐。”神明适时提醒道。
“助纣为虐?”
西格莉德愣了愣,好像是没料到罗连会说出这句话,只摇摇头解释:“其中的情况复杂,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意思是——每个国家都有它难以回念的经历。
现在三言两语很难跟你解释清楚,总之罗连,明天的洗血大会你一定不能去,你去了会有危险。”
神明疑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句话是这么理解的吗?
罗连冷笑,在他看来,西格莉德甚至连自己说的谎都没能圆好,就这么毫无准备,打算第二次来扰乱自己的生活。
“如果你就是来说这些的,那就请回去吧。”罗连不再客气,指着门口朝西格莉德说道。
原本他还不那么迫切想要参加洗血大会,现在他只想太阳马上出来,然后马上出门,把所有洗血大会要走的流程履行一遍,然后马上开始自己跟西格莉德划清界限的新生活!
“罗连,礼貌点。”老金苛责道。
西格莉德见罗连这样坚持,只是回头看向老金,摇摇头,极留恋地望了一眼老金身后即将出锅的红酒炖牛肉,然后利索地回头走向木门。
“既然这样,我也不打扰了。”经过罗连时,向罗连颔首致意,只是罗连并不领情。
门轻轻地掩上,连同温度也“咻”地离开房间,平时咯吱咯吱作响的木门,这次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窄窄的房间似乎冷了一些,罗连保持着情绪走到房间中央的木桌旁坐下,每一块肌肉都严阵以待,仿佛永远不能放松。
“住口1罗连突然紧绷着喊出一句,不知是对老金说,亦或是神明。
b25莫尔楼,楼下。
楼下的正对面站着一名不起眼的女子,背靠着紫荆花大道上一处休息的流动摊子旁,专心地弄着手指。
她身穿一套简单的黄色裙子,带着一顶粗麻圆沿帽,细细的系绳绑在下巴。这次泽妮是主动跟来的,看见西格莉德走下楼,连忙跟了上去。
“顺利吗?”泽妮问道,见西格莉德左右张望,回答道:“负责宵禁的青叶队伍我已经打点好了,不会告密的。”
西格莉德虽然没有完全放心,但还是点点头,很快,又摇摇头。
“但他不听我的。”
泽妮露出一副“我早料到”的表情,扬起头颅,圆帽檐之下露出她两颊的淡淡雀斑。
“我早知道,他压根就不值得你这么帮他。”
西格莉德默不作声。
有一种人不喜欢计较得失,在人人都追逐利益,害怕吃亏的时候主动选择走在队伍的后列,默默地收拾一切,在“聪明人”大当其道的时代,他们会把这种人叫作——傻子。
“傻子……”泽妮心疼地骂道。
“救赎每一个虫鬼是玫瑰之蛇的责任。”
西格莉德想起当时送伤痕累累的罗连回家的画面,那时候他全身大大小小有数十道伤疤,右手臂更是破烂得没有形状,整个身体仿佛依靠着纤细的神经连接才不至于分离,她背着罗连,每走一步,都甚至会害怕他会在突然间碎落一地。
就是这样一个人,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小诺”、“小诺”。
小诺是他的一位家人,甚至在打听到他们之间并无血缘的消息后,她还吃了一惊。
她见过太多满嘴守护和责任的人,他们大都会临阵脱逃,不等刀锋切到身上,他们就会乖乖投降。他们都不如这位少年。如果自己连守护他人的少年都守护不了,她还怎么面对这身铠甲,怎么面对宣誓守护唯阳的自己。
就是这么固执老套的理由,一直支撑着西格莉德关注罗连。
“他对你而言应该是‘特殊’的吧?”泽妮和西格莉德走在回营的路上,月光如练,从大块云朵之间的缝隙倾倒下来。
“不止是‘责任’,对吗?”泽妮补充道。
“不然你不会专门调班,就为了值守偏僻的金鱼草教堂,只因为那里能穿过照夜集市看到b25莫尔楼,他根本不知道,你总能看见他。”
“还有你之所以拖到第四天才来提醒罗连,也是为了处理他的事,只不过他们还是没有将罗连从‘虫鬼嫌疑者’名单中划去,不是吗?”
如果说西格莉德一直默默关注着罗连,那她泽妮就是默默关注着西格莉德的人。
“可以了。”西格莉德制止泽妮继续说下去,“他是一名很特殊的虫鬼,你难道没发现吗?不受奈尔里洛水晶的探测,却仍然保持高度的虫卵活性,我怀疑,甚至用正珈帝罗进行催化,他可能也不会显现虫的特征。”
西格莉德找到了稳定情绪的方向,她把关注罗连的理由坚定地引到“理性”层面上,“如果那个传说是真的,弥彭斯的创始人真的把虫卵的控制方法研究出来了,你不觉得这样的虫鬼,对唯阳是一个莫大的威胁吗?”
“那就更应该杀了他啊1泽妮似乎忘记了她与西格莉德之间悬殊的地位差距,语调丝毫不客气。
“如果是那样,所有虫鬼都不应该存在……”西格莉德一字一句地答道,“玫瑰之蛇也就没有它存在的意义。”
“我们需要的永远是一种更和平,更完整的管理制度,而不是杀戮。”
意义,西格莉德一直在找寻的就是这两个字,直到现在她也坚持着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