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横七年上四十,经验丰富,他同样也清楚锦衣卫的家法。听说锦衣卫里还要议着设立南、北镇抚使司。南镇抚司就是监察司。但锦衣卫草创不过二三十年,也没那么快。
他此时勉强镇定,回头看看小破船。
丑孕妇曲大嫂,正艰难地蹲在船尾淘米。因为长得太丑,番子们都没办法多看几眼。
更没发现,她就是青罗女鬼。
锦衣卫还未设立监察司,但上官身边都有心腹人盯着手下番子们,防止叛徒和奸细。
曹夕晚也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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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收快结束。
丑孕妇曲大嫂时不时搭船京城里去,说是她还在京城有个做奴仆的老姨,病得快死了。还是得去看看。
横七便打发了番子胡六儿跟在她身后。
“你跟着,找机会查清她的底。”
“是,七哥你放心。”
胡六儿也是父子两辈本地的老练番子,本是觉得对这曲大嫂是手到擒来,未料到到了京城,进了九门,大清早的进城门的人群里一涌,这曲氏就消失了踪影。
胡六儿一连跟丢了四五回。这才敢相信横七没说错。
“七哥,这穷苦婆娘真的是把好手!”他悻然地回报横七。
“早和你说过,她在江宁百户所老吴手下,至少干过十年以上的!老眼线了。”
听得如此,胡六儿还嘀咕着:“她这日子是怎么过的?干咱们这一行,都过成她这样惨。谁还当差?”
“你不是打听了,她上一个老公病死,新老公不可靠?有能耐肯吃苦的女人不少,看男人的眼光若是差了,这日子就是过得不行。”
“倒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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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番子们议论的时候,她已经七拐八折地,溜到了清乐坊一段金家中。
“……青娘子?”
曹夕晚坐在段家院门的墙根儿下晒太阳,面前还摆了一只她从上元县提进京城的米桶,这乞丐婆的扮相把刚回来的段娘子吓了一大跳。
“是我。是我。你好眼力!看出来是我了?”
“你摆了这几块石头,我记得你的记号呢。”
曹夕晚爬起来,踢散了自己面前摆的几块石头。她摆了三块石头做暗记。一段金也不是头回替她做事了。曹夕晚满意地看着段娘子,段娘子将来一定会是个和她一样老经验的锦衣衙门老眼线。
因揣测出青罗女鬼是在当差,一段金连忙拉她进了屋。
院子里静悄悄的。她跟前的小厮和丫头都暂时打发回了家,因为没生意养不起帮工。只有个大厨和一个婆子,这时辰上街买菜、买柴去了。
曹夕晚进了段家里屋,和一段金嘀嘀咕咕好一会儿。
一段金大吃一惊:“你说什么?太后家和皇后家的子弟有暗中和赵王勾结?那不就是国舅府上?”
“嗯,反贼。”她双眼凶光四射,右手作刀一横,摆出要把太后家满门抄斩的手式,“还敢收买我们衙门里的番子。我查出了一点线索。”
“……”你真的不是杀了藩王,觉得光杀皇帝家的叔伯兄弟不过瘾,还要拿皇帝的老娘和老婆开刀了?
“不……不可能吧。青娘子你想,陛下千秋万代,两位国舅家才是富贵万年呢。”
“没错,太后和皇后两位自然不会。但富贵人家里也有贪婪蠢货的子弟。容易被收买。你平常招待的勋府贵人,你不是和我埋怨有很多笨蛋吗?”她倒了盏热水,又开了桌上零食匣子拿了块糕饼,饼子好甜,她感叹地看着一段金:“你真行,你没老公,还把日子过得这样好。我也不是没本事,我怎么就这样惨呢。”
如果是说,你如今混到在我家门口当乞丐婆的那样儿,那是有点惨。一段金想。难道是非要到水田里下地干活,才能亲眼看到国舅爷私通外敌?他们是在地里扮农夫接头?国舅爷亲自出马扮乞丐吗?
段娘子冥思苦想,怎么都想不通。曹夕阳还解释着:
“对了,李国公,你想他是怎么败的。都已经围城了,他不就是骄横自负,才死光了几十万大军?”她瞅着一段金,“你不会泄漏我的机密吧?”
“……别这样看我。”
段娘子心惊胆战,青娘子这眼神,看着是要把她灭口的样子。她哭丧着脸,“这样的机密不用告诉我的。”
“有报酬。”她拿出十颗金豆子,“我能在衙门报销。事成之后再给双倍。”
一段金双眼放光,她买这处小宅子的债还没有还清,她立时点头:“拿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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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夕晚拿出一枚毒药,一段金接过来,看看她,咬牙吞了下去。
“舌头我看看。”曹夕晚笑眯眯,检查了她的嘴,确认她确实吞了药。她拍着一段金的肩膀:“我们是好朋友。你帮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吃亏。十天后我就给你解药。”
“……你别死了。”段娘子都按规矩服了毒药,也敢说话了,“你要是在外面被害了,我就死定了。”
“你不是觉得我太厉害肯定不会出事,才和我合谋的?”她笑眯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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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娘子确是如此想,忐忑着送她从后门走,奇怪看她手里提着的谷米桶:“你这桶里?”
——她这破木桶儿,难道是乞丐婆的讨饭桶?
“我下地收稻子的工钱。我怕被人偷了。”
她抓抓头,深深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日子比街坊洪大姐都过得艰难,洪大妈和丈夫孩子一起,还有几间瓦房遮风挡雨,她曲氏的破船没门没墙的,一定会有小偷,
“县里大户家,我做一天的工就给了一天的谷米,要是被人偷了我的米,我会饿死的。我肚子里还有一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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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了几步,又回头,和段娘子说悄悄话:“放心,我要是回不来,你过十天,就去城外五里官道边的土地庙进香,我一准儿托人把解药放在香炉下了。”
“不死就好,不会死就好。”段娘子合什念佛,看着她抱着肚子,提着全副家当的米桶,蹒跚行走。
段娘子刚眨了眼,她突然消失在街坊路口,曹夕晚只留下一句话:“别忘记我老姨的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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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料到番子们会来查她,早在京城各处有了准备。一切妥当后,她便回了宫苑。路上顺道去了驴马行找了毛二狗:“帮我打听一下,侯府里是不是出事了。罗妈妈叫我回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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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康侯府。
罗妈妈随侯爷从衙门下值回来,一路上她并不敢观察侯爷举止,免得引起连二管事疑心。但她寻机会看了看侯爷的神色精气,没看出什么?
“侯爷回府——”
大门洞开,番子们轰然下马,罗妈妈路过门房,一抬眼看到了青娘子的伴当儿,毛二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