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海在一旁,负手微笑。就是料到徐国公就算忠心,陛下也不会让他统领大军。
徐国公,是名将。
至于宋成明与曹夕晚的对话,柳如海一句也没往心上去。真真假假,谁知道正如他柳如海方才说的话,真真假假,宋成明和她也不敢全信。
突然,他侧耳,似乎听到了地道里深处的脚步声。
谁来了
他看看曹夕晚,她约了谁来这里,来内牢见宋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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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桶里焰光诡秘,小郑莫名背上汗毛直竖,觉得这内牢里牛公公、青娘子、宋侯爷的对话太过古怪,他不敢揣测,还指望着青娘子的解药,他连忙开了牢门,陪笑着溜走:‘我在外面等,侯爷别让陛下等久就是。”
宋成明低头,走出牢门。他极为冷静,小郑居然对柳如海呼为牛公公,他便知道是冒名。
柳如海一身乌幞,紫袍,他可以没眼瞎。
她唠唠叨叨地叹道:“没事,我已经想好了。以后大不了,就投靠亲戚生活吧。要是被流放去了北边,老太太在燕京城还有些水淹过的破铺面,没变卖出去的田地。对了,有几十亩的坟场也是老太太的陪嫁。和老侯爷的地连着。我们去坟场盖屋子住。我可以的。”
她说着说着,回忆着带着高兴,“我挺喜欢坟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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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海看她唠唠叨叨的,心里却是警觉更胜。
她这样的老番子,半生都在诛灭反贼,为李氏皇朝立下汗马功劳。她绝不会束手就擒。
宋成明微微点头:“既如此,若是有事,我就请旨守城,在城门外……裹尸尽忠吧。”
“好。”她点点头,“陛下或是东宫,我带走一个。如果带不走,我就杀了赵王或是赵王世子。”她一双凶眼,阴气森森,“我不好过,别人也别想过得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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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海依旧沉默,也没出声,但眼中的微笑消失了。
她未必不是在说真话。
她也未尝不是在用计。如今的局面,应该还远没到需要说出这样的话。但她却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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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宋成明听得她的话,微笑终于进到眼里。正说着:“陛下召我,我冒死也相劝一二——”
地道里响起诡谲的三声掌响,宋成明一怔出声:“过来。”
宫里方向来了一名小太监,悄悄向宋成明附耳又迅速离开,这一看就是他在宫里的耳目。
“小晚,我们地下再见吧。”他微笑,但神色已经是立在悬崖边的决断,“赵王爷的大军,也许已经过了黄河了。若是李国公也如柳先生所言被他说动,李国公现在已经去接掌黄河边大军。这是陛下早就决定的。”
“……!!”她一惊,又点点头,“也对,不是这样,赵王府何必派了五轮的信使收买他。”
柳如海插嘴:“你杀了几批”
“五批。”她回答。
宋成明的心,瞬间从谷底回到了天上,大喜过望,别说是五批全杀光,只要能杀一两批人,这其中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她淡眼看着柳如海:“我早就怀疑李国公了。你居然在李国公府里,还能看到他家内宅的宫制卧兔儿。你盯着他太久了。”
柳如海久久地盯着她:“我送东西,是送给你。难怪不应该送最好的”
“你不是这样的人。”
“我怎么了”
她转头看宋成明:“你和他说说。”
宋成明讶然看看柳如海,似乎刚知道他送了女子贴身之礼物给曹夕晚,南康侯又失笑却是对曹夕晚道:“他不就是,当年不肯让你揽生意洗衣服你也记了么些年了。”
她看向柳如海:“听明白了你很精明。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忘记你。”她嘲笑着,“你以为我会疏忽你当初在燕京城,才那么小,你就开铺子了。你还会乔装。为了省钱,你五文钱的衣裳都不让我洗。”
“病人的衣服要烧。我的衣服也不能让小孩子碰。”
“我都吃不饱饭,我管谁的衣服呢!”
她大怒,又和颜悦色,“就算你人不错,记得给我带馒头,但你小时候这样厉害,我记得你。你这样的人,你注意到事儿就算再细,也一定是大事。我去查了,那个卧兔儿的宫制围髻,是李国公府里一个爱妾第一个戴的,她的兄弟是李国公军中的人,上月就已经去了黄河口军营。这个兄弟是你的人吗”
“……是两姐弟。你手下的眼线查到了她”
“对。”
“是我疏忽了。我看那阵子,苏锦天想要你的那批眼线。后来你也确实送了。我便疏忽了。”
“对。”她诧异,“你见过我,平白送东西给人”
“我以为苏锦天不一样。”
“对,他不一样,他欠钱不还。还要我自己捞钱回本。”她鄙视着。宋成明失笑。他从头听到尾,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柳如海以为曹夕晚迟早把手里的那批眼线送出去给苏锦天,如此一来,她等于抽身退步,从巡城司彻底退出。不掺合这些事了。
他就送了一件礼物给曹夕晚,多半也是想劝她,投向赵王爷。这其中是不是有男女情愫根本不重要,因为踏错一步,就是死。
宋成明看着柳如海,他明白小晚的想法了,柳如海大胆如此,也许他真正的身份是:
兴武太祖安插的行人司行人。
否则,柳如海此人,便是极奸极险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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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海沉默着,终于被她奚落得有一点不自信。
他居然以为她和苏锦天的交情不一样,这是不是太蠢好在,她突然又开口:“你觉得苏锦天逼我交出眼线,就是要夺权,赶我从巡城司退出。也没错,衙门里都是这样。”
他有了三分安慰。他明明是在按常理办事。
“但苏锦天,他并不想在衙门里将来做个千户,或是将军。他不会为这事就得罪我。”
“他对碧影宫主之位,我看,也未必放在眼里。”他隐晦反驳,嘴边带笑。
宋成明在一边,见他出了这么大的失误居然还笑得出来,倒也佩服他镇定,心底更为焦虑。赵王爷从哪里找来这样的密谍头目。他宋成明在锦衣卫二十多年居然都没有得到这风声。
曹夕晚点点头:“对。他不大看得上碧影宫主之位。毕竟我一直说宫主之位应该是小乔、小霜她们的目标。”
“……所以”难道他志高气昂,别有他意其实可以来一起谋反,柳如海打听着。
她一脸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种秘密的表情,语重心长,居然又说出了另一个大秘密,便是叫宋成明也大吃一惊。她道:“李国公府的那位妾,他们姐弟身世不明,我又查了查。她身边替这卧兔儿缀珠子的仆妇大娘,居然姓曹,居然是燕京城人氏,居然是我爹的同母异父的亲姐姐。我现在才知道还有一位姑母。也多谢你了。我爹从小是个孤儿。”
“小事。”柳如海含笑,缓缓拱手,“令尊于我,也是多情。”
曹夕晚多半还不知道,她爹去年冬末躲在他的萝院里,和他唠叨,说不喜欢秦猛这个和尚女婿。
“我爹喜欢你,其实你肯装傻,听他天天说那根本不通的医理,我心里有数。你放心,你会死在京城,会死在我手上,但不会是我亲自动手。”她也抱着熊掌拳头,深深一礼,“柳公子雅人深致,胸有长策,若非是如今局面,我与柳公子,必定是至交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