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卫仁坐着,呆呆出神,不知道在回想什么
她拿着六哥儿的左手,隔着一条帕子,替他按摩着手心穴位,去些惊悸。
她想着,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宋卫仁在游船赏雪宴上,趁醉怂恿李国公,要派家将围攻苏锦天结果,苏锦天在秦淮河上也有约局儿,忙着比试杀人。被宋六公子看到了。
宋卫仁缓过了劲,看着她,叹道:“当时,还不是杨供奉和苏刀君比。”
她点头微笑,没意外。
这事儿,她遇多了。
时下是冬日。多半又是使刀的各路豪杰进京城,挑战天下第一刀苏锦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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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曹夕晚的经验,冬天这样的事儿最多。
天下豪杰也是要过日子赚嚼用的。农忙没功夫,到了入冬农闲,才有时辰远道而来。
春秋之季,家中有几亩田地的,要忙着耕种收割。同样,家里有小买卖的要忙着做买卖。冬天水枯时节,船运停了卖货的成本就贵,划不来。
若是家中是有钱财主,亦不天天闲。
他们有田庄子、铺面要催着管事、男仆们,一起到庄子里巡查。要看佃户们插苗,帮着淘换些趁手的农具,请兽医给耕牛诊病。秋收时,还要每天住在田庄里,盯着收粮交租。免得被下人们上下勾结糊弄了去。
至于大铺面里的进货出货,看账理事,没一天能空出来。只有入冬后有闲。
毕竟,能做武官按月拿俸的,或是做勋府家将、供奉的豪杰还是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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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外地豪杰进京城,约战的地方,不外就是一江冬雪,两岸弦歌的秦淮河上。
按苏百户的说法,凌冬时节,霜雪盈天,一城内外如琉璃佛境。
如此佳景,不知道在家中围炉吃酒,赏雪玩梅,居然不远千里跑到河上和他约战,生死不论
他也会畏冷怕冻,好吗也怕吃官司,连累上官被言官弹劾。
“让他们签生死状,打死不论。不签不比。”
“……真的可以吗”当年,少年苏锦天还不太懂京城里混饭吃的规矩。
“我就是这样的。”她早早儿就和苏锦天传授过经验,“十个里,有九个看着要签生死状,发现我要来真的,就怂了,说几句场面话就逃了。”
有损友如此,年深日久,苏锦天难免近墨者黑。
京城就是青罗碧影的天下,就得按青罗碧影的规矩来。
“就约在我的衙门口,爱来不来。怕我不讲规矩,怕被番子们围殴怕就对了。”
偏偏还是有找死的混人。
但凡敢向她青罗女鬼挑战的各路豪杰,她是半点不留情面的。
尤其是冬天。
苏锦天想必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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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晚姐姐。我想请苏百户吃个席面。见见乔总旗,说和说和。”
宋成羽回忆着当时河上的比斗,先是一对双胞兄弟来和苏百户比试。各使双刀,刀光如电。配合得有如一人。他还没看清长什么样儿,两兄弟被杀了。
没半刻,又来了一位紫膛脸大豪,背上十八柄飞刀凌厉,在河面上密织成网,铺天盖地。
又被杀了。
前后都不过一刻钟,当晚唐王府的船也在河上赏夜雪,船桅上挑着高高的气死风灯笼,莹雪朦胧,可见得灯笼上写着唐王二字。也许是杨平粹亦在席,看到了不顺眼,跳出来和苏锦天比了第三场。
她连忙问:“谁赢了!我还有赌局儿押着呢。”
宋卫仁一言难尽地看看她。她这性情儿,难道不是和苏锦天一样杀人不眨眼的。
她一瞧就知道,还是苏锦天赢了。她押对了。她喜气洋洋地问:“几招”
“三招。把李国公的酒都吓醒了。一问,才知道他奶爸爸是想要和苏百户切磋。他连忙拦了。那意思,是怕老爷子没两招也被杀了。”
他出了半会儿的神,“就那会儿,席上有人说了高郡王差点被苏刀君杀了。而且,他的刺杀术,恐怕除了宫中陛下,他杀谁都能不留痕迹。”
他慢慢吃了她手里的热茶,垂头丧气:“李国公当时,备了两壶御酒亲手写了个贴子过去,苏百户没理会。李国公也没生气。我还有什么敢摆谱儿的”
没理会她想,这可不像苏百户的性子。他最近就一心拍侯爷这些权贵的马屁。
苏锦天是个马屁精。
“真没理会”
“唉唉,他只来船上行了个礼谢过了国公赐酒,还是不肯和汪老爷子比试刀法。这不就是没理会”
想多了。苏锦天其实是怕一个失手宰了汪老爷子。得罪了李国公。她想。这家伙在逢迎李国公。完全没有天下一等一高手的傲骨气节。
但这事,和小乔又有什么关系
她一寻思,暗暗窃喜,难道是小乔帮她办的事儿办妥了
她悄悄和小乔说过,她最近要和神秘情夫幽会,得走门路认识一下情夫。免得灰刺怀疑。
——这门路,眼前的六公子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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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瞅瞅愁眉苦脸的宋卫仁,心里盘算着,面上依旧静静听着六公子诉苦。
原来是,这一夜散了席之后,他半夜回来的时候,乔总旗在南康侯府附近巡街,和他打了个招呼,拱手问安。
他心虚起来,连着几夜没睡好,寻思着他在船上起哄的阴暗心思,是不是被苏锦天知道了。
毕竟,平常,他和小乔是没这个打招呼的交情的。
以往遇到了,小乔就是下马站在街边,让他先过去,就是敬着他是侯府子弟。
论品级,他以前和小乔是相当,都是从校尉、小旗、总旗一路升上来的。这会子,是他靠了家里得了南河百户的肥缺儿,做了京城最好的百户所主官。
若是没有他,就应该是小乔
曹夕晚笑了:“不是还有杨公子呢。便没杨公子,还有别府上的公子。”
宋卫仁无奈地看着她,真的吗
南康侯府宋家、安国公府杨家,确实平安无事,但这两家和东宫太子正是姻亲,其实是南康侯的自己人。除了这两家,别的府上要和苏刀君的师弟争位置,真的不会无声无息就没命了吗
她笑了,想了想:“这事儿容易。我来办。不拘在哪个景物雅致的僻静院子摆个席面,吃吃酒就过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宋卫仁见她如此伶俐,喜动颜色,只不过,他实在也没料到。
他日后会在诚福寺里,摆素席宴请苏锦天。
“要不要请陪客”他想了想。
曹夕晚笑着:“随意就好。亲近些我也认得的是最好了。对了,我听说,六哥儿和顾院判家的几位公子,都熟悉。”
“我与公子们只是平辈相交,偶尔往来,但有一位长辈顾大人,因在五城兵马司的时候,是我的上官,后来我调到羽林卫,也是得了顾大人之力。我一直以师礼敬之。”宋卫仁谦逊着,“我父亲,也带我上门行过弟子礼。”
她微笑。
太祖的私生子,送到顾老爷子家里养在膝下。如今是顾家唯一一位三榜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