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含笑下阶相迎,近看也不由得一怔。
她与往常不同,这样子衣裳打扮,就算要去世子府里陪嫁也是足够的。
红衣银冠,盘起的乌发髻上戴着银丝冠儿,一身妃红色的折枝暗花皮褂子,她整个人,就像是红梅上一点轻雪。
她披着雪狐皮大披风,黛眉红唇,眼波如春,看着是正式上门拜访的妆扮。
柳如海倒仔细看着她的唇色脸庞,比起初见时,她有了些好气色,双眼灵气更盛。
也许是因为苏锦天住进府里来了,所以她也心情好了不用担心他是不是被碧影宫几魔给宰了。
柳如海似笑非笑。
李世善可是说了好几回,说什么京城里早有风声暗暗传着,青罗女鬼和碧影鬼那就是一对儿。完全是南康侯不允许,狠心拆散他们。
他下阶。
“快请,今日倒有什么大事还特意下个贴子给我。”他如常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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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摆有青松虬景,铜瓶玉拂。桌上器物抹得一尘不染,桌面放着她写的大红拜贴。
如今,她又是这样的衣裳打扮。
他还瞟到了,她居然还雇了巷口茶馆子的两个大娘,从她家里抬了三大扛子礼盒子过来。
“客气了。”
“这番上门拜望,实在有事要烦劳柳公子。”
主客行礼如仪,对坐,吃茶,说今天大雪明年收成的闲话,茶过三巡。她放下茶咳了咳,才道:
“是我想在北边进药的事儿,要请柳先生写一封保书。就上回我提过的,在北边有个伴当儿妈妈。姓赵。”
她一开口,先说的是小事。赵妈妈进了几回假药,小额小量,但也不能老是这样不是还是得请柳如海这样北边名医世家的出身的人,介绍个可靠的门路。
柳如海倒也干脆,并不问她的伴当儿那不就是锦衣卫的番子,在燕京城里干什么
——这不是废话
当然是监视赵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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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管取了笔墨,一挥则就。
他吹干自己写出来的两封文书。从桌前站起,递了过来。
她连忙站起,仔细读了,一封推荐信,一封保书。内里,是柳如海写给族亲,推荐赵妈妈去他们家的门路买进药材。
她收了信,施礼谢过,规矩地给他塞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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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失笑,收了红包捏了捏:“银票”
“嗯。”这是给他的酬劳。所以今日才特意要他家中来办。
“还有这个。”她还指了礼物。客气请她一起看看礼物。三大杠子抬盒。
前面两盒,是新鲜果子,茶包、金银玉器。他一看这礼未免太重,不动声色。
第三只礼盒子打开,更让他讶异。
抬盒里是红纸封着四匹巴蜀罗锦。四匹上等哈密金线毯。尤其地毯看着比南康侯外书房的铺的那块还精致。
“这个,倒少见了。”他都不禁伸手,二指抚了抚,这质地果然好。
“不敢,是当初从大元宫里运过来的,是最后一批前朝得的贡品。后来的毯子说是工匠逃了。就再没有这样的质地。太祖陛下得了这批。我正巧在跟前,得了四匹。”她暗暗心痛,这是自己最喜欢的毯子,准备以后和爹娘搬了大屋子用来布置的。
柳如海瞥了她两眼。按说,曹夕晚有这样的财物,柳如海倒不意外。
这些全都是需要变卖的财物,如同买屋置地一般急切间未必就卖得出去。卖得价钱也难讲。但真要是穷得狠了,有这些在就总有些家底子。
难怪昨天半夜里她翻箱倒柜的声音。
当时,他还纳闷着,她在家里找什么呢,只不过她有这个家底子,却为何要送给他
柳如海深知,她对他是半点不客气的。完全就是京城里一切她说了算,她真是好人处处在照顾他的地头蛇架式。
能花这个钱打点他,必定是她手伸不到的地方——燕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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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物薄了些,下回再补。”她没找到几匹宫样锦儿,不知道她娘放在那里。
洪大姐和霍大姐在堂屋里摆桌子,放席面,六菜一汤,还有个黄铜烫锅儿。她连忙道:“我有一套新得的好瓷器儿呢,二娘子送给我的。这几天还没用,今天用吧”他也听说了南河百户的差使,料到是二房公子小姐们塞礼物给她,他不由得笑着点头:“倒要见识见识。”
她便叫洪大妈去她家里取,就放在他爹娘的东屋箱上,她偷懒没收起来。
一时间瓷器取来了,倒是一套白胎淡妃红色官窑盏儿,晶莹剔透,难怪她喜欢。
柳如海觉得这颜色,他也配得上,绝没有男人不用这颜色的意思。她笑嘻嘻,看着霍大姐抱了酒坛子上来,吸吸鼻子嗅,想了想:“是黄酒”
“天下第一江山。”
“好名字。”她果然就觉得来劲儿,这是在吹捧她,果然柳小子就是可心人儿。
他就好笑,她偏偏就特别中意“天下第一”这几个字,难怪那晚和苏锦天吵架也要抢着吹嘘名号。身为女子,不是这样的脾气,还真未必能压苏锦天一头
她和颜悦色,看着柳如海亲自开了酒坛泥封,向妃红酒壶里灌满酒。
她也起身,玉手执壶,涓涓细流,倒了两盏酒。
柳如海坐着,含笑看着她。
霍大姐丢个眼色,和洪大妈把火炭拢好,就关上堂屋门,退下去自己吃饭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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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吗”二人各吃了三盏,她微有薄汗,面色桃红。他先把身上新貂皮袍儿解开,不禁问她:“屋里暖,先把皮披子脱了。离开时再穿上才好。”
“怕冷,吹到风了。”她摸摸头顶花枝缕银冠儿,“今天没戴兔毛围髻儿。”
“我那里有一副。”
“你用过的”她笑问,柳如海哈哈大笑,又吃了一盏,慢慢道:“路上看到就顺手买了。”
曹夕晚微怔,看了他两眼。柳如海神色如常。
“……你能看到就买的,必不是平常的。”她想了想。倒也没有拒绝的意思。
他微微含笑,起身回了里屋,取了一只金绿回文纸盒儿出来,放在桌面,推到她面前。
她伸手轻轻打开,微噫了一声:“这不好戴的。珍珠子太大了。是贡珠。”
越制了。
他倒失笑:“原来你还讲究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