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狼藉的小值房里,秦猛又说出一个石破惊天的消息。
“陛下打算把周王爷一家放出来。让周王爷去招降赵王。”
“嗯”这是谁出的馊主意她愕然,陛下议和,这让她这样当差的虽然松了口气,但也觉得这招降主意一言难尽。
既然是谋反,不应该把周王全家杀光,悬首城门,再对全天下骂赵王谋反不忠,所以害死了同母亲兄弟全家
“李国公出的主意。”秦猛也无奈。
她哑然。陛下现在肯定宠信李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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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李国公是皇帝家的亲戚,陛下愿意听亲戚的,她觉得这事,不关她们这些拿月钱当差的小卒儿的事。
但是,谋反可不是小事。
“会亡国”她深思着,她的名字登记在亲军十二卫之一锦衣卫,是衙门里的人,如果改朝换代换了陛下,接着是一定要换亲卫军的。
如果锦衣衙门没有了,她连退职的月钱也拿不到了。
“不,赵王和陛下是一个姓。”秦猛安慰着,“只要侯爷还掌着锦衣卫,月钱会有。”
“也对。”她其实对南康侯不大看好,她拉了拉秦猛,绕过倒地的屏风走到她的小暗室边上,她换了软绿帘子,和他进去密议。她迟疑着,“你说,我们要准备杀了所有赵王府在京城的奸细吗”
“最好不要妄动。”
“也是。”万一赵王登基,柳如海一定会报复她,给她小鞋穿。她忧心忡忡地和秦猛商量这事儿:“我要去讨好他吗我一直监视他,还喜欢抢他东西来着。”
秦猛哭笑不得。她不是一直说自己对柳如海很好,对他多方栽培
原来她还心里有数。
“……赵王大军能不能出燕京城一带还是两说。更况且陛下打算议和。”秦猛笑着,他是真没担心。陛下登基几年来,已经有数家潘王如代王代王妃夫妻。唐王爷等自愿除藩进京城,或是像周王爷一样被捉拿贬为庶人。周庶人只是其中一家罢了。
她叹口气。
她觉得没有用。进京城的代王,唐王暗中有阴谋。代王妃招揽了石明娘,唐王用了杨平粹。全都是前凉国公的残党。冯均卿的旧人。
如果她藏着的这张名单里,全是谋反的党羽,这就是说王爷们都不怀好意。而柳如海……
她沉吟着,想起在射殿里看到的那个柳太监。
——他分明在准备,进宫刺杀皇帝。
她要去告发他吗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她眼中凶光一闪。
“嗯,我去看看柳小子。”
她揭了帘子出了暗室,看看一地瓦砾,推门而去,秦猛感觉到她有杀气。
“青娘子。”他唤住她,“我与你同去。”
她回头,微有意外,她不禁向秦猛抿唇而笑。
秦猛也笑了,他走过去,与她低语商量着怎么合谋杀了柳如海。他看着曹夕晚,其实他不需要为青娘子担心,不是吗
战百刀可是死在她的剑下。
她想了想:“我对他不差。他应该心里有数。只要现在没谋反,我们这些当差的能不撕破脸,也算了。我去和他说说话。看看风向。”
她觉得走一步看一步,应该来的都躲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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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夕晚扑了个空。
萝院无人。
柳如海这几天住在李国公府里,没有回来。听说是为了杨平粹和苏锦天的事。
唐王爷要请名医过去为杨平粹调理身体,准备第二战。但京城里懂武学的名医,按侯府六老爷的豪言,无人能比得过柳寿石。
唐王爷对杨供奉历来是不惜重金,居然绕了个圈子,托了李国公,从南康侯府里请名医。
真是过分。苏锦天和柳如海都是侯府的人呢!
“居然作弊!”她愤愤然,柳如海那手术,指不定能让杨平粹发疯。
发疯了就赢定了。
“你说是不是,细柳”她认真地问。细柳狠狠瞪了她一眼。她笑嘻嘻,早就溜出百花堂。
她其实知道,唐王爷请医武双修的名医,才不是为了杨平粹。
恐怕是为了唐王府的家将,有几个也在庄子里服福寿丹,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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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绕到萝院,想再留个记号,她写好字条挂在他的床帐子,居然在帐子上看到了柳如海在家中留下的字条:【出门卖药。】
她愕然失笑。笑着笑着,也不禁沉默下来。
不好,她不太舍得杀他。
柳小子是个胆子小,又怕黑又爱哭的男孩子。
她叹口气。
好在,如今他是个大男人了,她呢,从来不心疼男人,她琢磨着,以柳小子的奸诈,肯定不会马上就在唐王爷里卖药。一定会推托一两个月。等唐王爷实在无法的时候,他再卖高价。
她高兴地天天坐在小值房,偶尔出门,平常就在小值房等着柳如海拿银子回来分帐。她已经想好了和秦猛怎么说,比如你有股儿呢,让柳小子帮我们赚钱,如此这般。到时侯秦猛也会答应,放柳如海悄悄离开京城。
但她万没料到的是,二老爷居然派人请她。
“小晚姐,我们二老爷请你过去,说话呢。”
“嗯”她向来不在老爷们跟前多留,除了侯爷。侯爷表面儒雅宽和,但因为这爵位是夺来的,实则他疑忌心非常重,而且,她能在内宅里进进出出,各房太太都喜欢她,就是因为她从不往老爷、公子跟前去凑,“二老爷有事,尽量打发人过来吩咐我,我马上去办就是。”
半个时辰后,她就后悔了。
拜见二老爷有什么难的,二老爷那么老又不俊了,二太太也不会吃醋了。
曹夕晚坐车出侯府,垂头丧气要去秦淮河边,和冯均卿约会。
她也不想。
但世子府的文若太监,和二老爷递了话。二老爷一寻思,就把她踢出来了。
她不是没拒绝。
但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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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除了小晚,别人都不行。”二太太到百花堂,和楼淑鸾商量。
她一听到这风声,连忙从二房荷院转头,又呼哧呼哧跑回百花堂,想赶到东厢房去拒绝,没料到,烟灰色袄子的人影一晃,陈妈妈已经来了,在廊口接了她。
陈妈妈如今重新掌事,让她赶紧出府去当差。
“就在秦淮河边的三春楼,世子府的大太监,还有府上的冯供奉,都在。听说是大太监有事儿请你帮忙。”
陈妈妈还不知道所谓王府冯供奉是她杀过的旧情人,反倒觉得这事儿如果能好办了,有利于曹夕晚的后半辈子。
曹夕晚眨巴眼,莫名其妙。
“唉,你不明白,我听说,侯爷想让你陪嫁,让你在秦王府里做女官。太太也没说什么。”
陈妈妈怕她年轻不知道利害,细细和她掰开了说。
只要她得了女官诰命,便是将来老病,孤苦,无儿无女,甚至侯爷失了锦衣衙门的权柄,她拿不到空饷了。但只要有诰命在,曹夕晚也照旧有朝廷月钱的。
陈妈妈病了一回,觉得年轻时横行天下,老病时有个退路是最要紧的。
“过了这村,可能就没这店了。我有旧友说,朝廷里有在议事,说以后所有的诰命只有品级空衔,公堂上见官不跪这些礼数,但不再按月有俸钱。你这回子要是得了品级,可能就是最后一批有月俸的女诰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