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怀忠最近比较郁闷。内圈警卫遭暗杀,还没有查出原因,“任六指”就督着要放徐耀祖。原因嘛还是那些陈词烂调。好吧,看在我受伤后你这么卖力的份上,就按你说的办吧!其实,王怀忠心里早有疑惑,在绵水,这个“任六指”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别拿柳溪小酒馆老板这些屁话来糊弄人。别忘了,老子是警察局长,也是军统绵水站站长。
王怀忠曾经以为“任六指”也是军统站的站长,但是,一个县不可能设两个军统站啊!哎呀,好你个“任六指”,你不会是中统的站长吧?那么你是上峰派来整老子材料的?看行事方式,又不像……
还有烂事,水至场的乡长由谁来当?还有团正?上峰差不多隔天就问围剿牧马山游击队的事宜准备得怎么样啦?这个职位还不得不快些安排埃以前这个职位老子多少是要变些钱出来的,现在倒好,一个义字堂,把个水至场压的鸦鹊无声。没人敢出头了。啊,对了,王怀忠突然想起,赖虾米以前提过一个人,叫什么来着呢?
王怀忠叫亲兵去通知赖师爷。
亲兵找了一大圈,才听人说,赖师爷和曹上尉都在监牢那边。亲兵就往监牢跑,还没有跑拢,就听见杀猪般嚎叫。听人讲,每个黑衣队都得听从曹上尉与赖师爷的审查。亲兵的腿杆就开始打颤。
赖虾米到了后,王怀忠这次没跟赖虾米客气,直接说:“师爷,我给你两张空白委任状,你明天就去水至把乡长和团正任命了。”
赖虾米连忙摇手,说:“县长大人,这可使不得,乡长虽小,那也是一级政府,还得你亲自去委任才是1
王怀忠慢慢站起来,解开衣衫,露出伤口的敷料,说:“上头在催命,我这能经得住颠簸吗?”
赖虾米点头如捣蒜,说:“那县长大人,乡长和团正都由谁来担当?”
王怀忠冷不丁说一句:“你看着办1
就不理赖虾米了。
目前情况下,对别人可能是个麻烦,但对赖虾米来说,却是大大的恩惠……
“任六指”还在丽水警察局当副局长的时候,写过一篇题为“党国之任务与袍哥组织的走向”一文,发表在省城的《剿匪指引》报纸上面。他给袍哥组织指出了两条路:一是归顺与招安,为我所用。二是解散与剿灭。对于不为我所用,又不听招呼,游走于黑白两道之间、甚至为敌对势力服务的袍哥组织,要果断灭杀之。
有个神秘的大人物某一日看到了“任六指”的文章,认为“任六指”是此中人才,急招回省城训令。从此,“任六指”就加入到军统一个神秘组织,这个组织以监督处置各地袍哥为主,兼顾监督各地军政要员。但是,在各类官方档案里,是找不到这个组织的半点资料的。对于人们来说,这个组织就像是不存在一样。连其内部人员也称自己的组织为“零处”……莽爷拿到这些从省城传来的资料,吓了一大跳。原来“政府”早就处心竭虑想对付我们了,耀祖的事,不过是搂草打兔子。“义字堂”何去何从?必须得长远谋划了……
巨大的“火”字令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它投射出来的阴影,一会儿覆盖了莽爷,一会儿又把莽爷漏出来。半遮半掩!隐隐约约!这就像个寓言一样,莽爷迅速从中体会出一些意思。急忙叫幺师把木塔楼顶上的“火”字令旗取下来。
东城门龙会路,果然新开了一家洋服店。店名叫“达令洋服”。裁缝师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穿西背,粉色衬衣,驼色西裤,棕色接尖皮鞋透亮。裘依觉得,这个形象对于男人来说,似乎精致了些。一个女人坐在一张小圆桌旁边翻看摩登杂志,女人卷发,穿十分合身的旗袍。看他们俩的面部表情,像是夫妻。
裘依觉得,仅仅从第一次对二人的观察来看,很难判断他们是不是军统人员,而“达令洋服”是不是另一个“柳溪小酒馆”更是无从说起。裘依绕到龙会路后面,后面是一片拥挤而低矮的棚户区。一张破烂的木牌上写着“猪市坝”三个字。裘依就笑,这个地方,还真只适合猪祝从棚户区中间一条窄小的巷子走出去,却是一大片泡桐树林。泡桐树林傍边有一个浅水塘,长着杂草,一些石头半露半淹……再往前,是荒草萋萋的土坡。从能够迅速撤离角度讲,“达令洋服”好于“柳溪小酒馆”,其他则未必。
汪小手坐在水塘边,呆呆地望着水塘中的几只鸭子。裘依觉得这个人在柳溪小酒馆外面出现过,又想了一阵,却再没有更深的印象了。
“任六指”其实对”义字堂”了如指掌,他也知道莽爷与徐耀祖、毛方玺等之间的关系。试想,一个地方有一个势力强大的袍哥组织,而这个袍哥组织的舵把子还与当地的军方和地方都有着密切的关系,你说政府能安心吗?上峰派他来绵水的目的之一就是瓦解他们之间实际上的联盟关系。
王怀忠遭袭击,正好为“任六指”的计划提供了一个实施机会。所谓“愤怒转移大法”、急令毛方玺与蔡正坤交换任职、甚而至于调毛方玺至干梁子与野猫崖一带布防等等那些看似临时起意的主意,都是“任六指”殚精竭虑的结果。“任六指”有时候用恐惧、有时候用迷乱、有时候用愤怒,来掩饰自己的老蒙深算,裘依、何智、曹豁牙等纷纷中招。甚至连王怀忠也瞒过了。也不枉“任六指”一世英名了。
但是整个计划在实施过程中还是出现了几点意外:一是“任六指”预计毛方玺无论如何会去找王怀忠求情的,但毛方玺却至始至终没有出现,这让他大感诧异。什么原因?后面需查。二是低估了义字堂的办事能力。“任六指”原以为义字堂和其他袍哥组织差不多,不过外强中干,装腔作势,吓吓一般老百姓而已。但这个义字堂完全不同,他们不但有脑子,执行起来还很果断,且触角广远。“任六指”对自己工作的艰巨性、危险性是早有预期,且做了风险管理的。比如,在外面的时候,他很少与家人同时出现。但是,即便如此,还是让义字堂找到了家人。这种能力简直匪夷所思,只能说明一点,义字堂已经渗透到相当的高层。
赖虾米肩负起王怀忠的重任,坐着汽车到水至场委任乡长和团正,这让他有一种钦差的感觉。汽车在路上颠簸,他的头多次触碰到汽车的顶棚。似乎正是因为这轻飘飘的感觉所致。
不得不说赖虾米是个高手,汽车开到水至场的时候,刚刚午时初刻,赖虾米根本没打算去找封啸天,而是叫亲兵去找家好的饭馆。不时找了一家叫“旺家饭馆”的小店,门头桌椅板凳都还齐整,赖虾米说:“就是这里了。”
赖虾米也不客气,先去上位坐好,两个亲兵坐在左侧,司机坐对面,把右侧位置空出来有用。赖虾米说:“在水至场,这算喝早酒,因为他们的午饭时间通常在未时末刻。”
亲兵中有一个会说话的,说:“今天我们跟着师爷有口福了。”
赖虾米说:“这算啥?敞开肚皮吃,有人买单。”
赖虾米高声叫唤掌柜的。因为中午上客时间还早,掌柜的在店后面靠着树子打盹呢!听到呼叫忙跑过来,看见已经坐满一桌人,心下就欢喜了。但看清楚后才发现有三个黑衣队和一个官员一样的中年男人,心下又自认倒霉。
赖虾米猜透了掌柜的心思,为缓解掌柜的紧张不悦之心情。赖虾米开起了玩笑,说:“掌柜的,你再不出来,我们可是要把你的店背起走了1
掌柜的努力扯起嘴角,勉强一笑。
穿着民装的赖虾米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大洋,对掌柜的说:“帮我找个腿脚麻利的人,把封家庄园的封啸天给我叫来。这个就是跑腿费。”
赖虾米把大洋抛给掌柜的,掌柜的接过大洋,激动地说:“我的腿脚麻利。”
封家庄园到水至场,不过一泡大尿的时间,就可以挣一块大洋,即使残废也会手脚麻利起来的。
赖虾米说:“好吧,但你得把酒菜给我上齐全了,我们一边吃酒,一边等你。”
掌柜的连忙叫厨子,喊小二。
赖虾米又说:“酒要你们水至最好的糖泡子酒,菜你只管往好的上,不会差你的钱,你放心。”
掌柜的满脸献媚,说:“哪能呢,长官说笑了。”
张来旺气喘吁吁跑到封家庄园的时候,封啸天正躺在马扎子上看老香樟树的树叶。微风轻拂,老香樟树的树叶微微颤动,阳光就在其边缘,要么点星星,要么绣金边……一声呵斥,把封啸天拉回眼前,看见一个人在跟家丁交涉,封啸天挥挥手,说:“叫他过来吧1
张来旺来到封啸天面前,先拱个手,然后说:“封少爷,有个官家带着三个黑衣队有请1
封啸天偏着脑袋看张来旺,说:“你是?”
张来旺这才自我介绍,说:“封少爷,我是旺家饭馆的张来旺啊1
封啸天感觉有点印象,但弄不明白为什么官家要通过张来旺来请他?张来旺看出来了,说:“那个官家说他姓赖,目下正在我的饭店吃酒呢1
封啸天笑起来,赖师爷,你还真来了!
封啸天做了些准备,换了身衣服,叫上唐刀子,和张来旺一起往场上去……
最近“任六指”一直在思谋,能不能像杜鹃鸟那样在义字堂下个蛋?设计了多种方案,最后都被自己一一否定。电话响了,“任六指”拿起听筒,里面一个声音捏着嗓子说:“王怀忠叫赖师爷拿着两张空白委任状去水至任命乡长和团正去了。”电话又咔哒放下。
这个就有意思了!
“任六指”叫裘依进来。裘依进来后,“任六指”说:“你觉得封啸天这人怎么样?”
裘依要去翻档案,被“任六指”制止了。“任六指”说:“不用翻,还没有他的资料,你就说说印象就行了。”
裘依想了想,说:“老板,你说的是浑成旅那个连长吧?”
裘依说:“听说打仗是把好手,身边有几个结拜兄弟,其他嘛,就不了解了。”
“任六指”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说:“你们今后要多了解,今天以后他可能就是水至场的乡长了。”
裘依说:“是1
“任六指”说:“那就从今天起,给封啸天开个档吧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