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绵水通往水至的官道上,一辆嘎斯卡车载着七八名黑衣队,向水至场飞驰而来。车的后面扯起一尾巨大的黄色烟尘。这时候的嘎斯卡车,看上去就是一个大怪物。的确像是一个怪物!当豁牙带着黑衣队第八小队来到水至场乡公所、嘎斯卡车“嗤”地一声停下来的时候,水至人很惶惑地看着面前这个铁家伙。胆大的捡一块小石子去敲,发出“叮叮叮叮”的声音。看看下面,没长脚,却有几个大骨碌,咋跑的这么快呢?还叫汽车,也没见它喘气呀!真是奇怪!
“砰”的一声,豁牙向天放一枪。吓得围观汽车的人,乱摸汽车的人,以及对此十分疑惑的人,都迅速的跑开了。来不及跑的,都就地蹲下。
豁牙大声说:“奉上峰口令,捉拿通匪资匪的徐耀祖!不相干的人都给老子滚开,免得误伤了性命。”
“啊1
人们这一惊非小,徐耀祖徐乡长居然成了通匪资匪的人?真是隐藏得够深的啊!就有人迅速在脑海里搜寻徐耀祖的过往行为,还真发现了不少可疑。比如漫远河的青纱帐咋就莫名其妙的起火了?有人说是他与贺三欢分赃不均闹翻了,一把火烧了泄愤。团丁徐水清和王小七咋不明不白就消失了?其实哪是消失?是徐耀祖把他们偷偷送山里当匪去了。年前团防队的枪被游击队抢了,狗屁游击队,是徐耀祖故意让匪来拿的……
还有,“得月楼”的赵红云和武生洪七无缘白故的也消失了,这事肯定也与他有关。说不定是他的姘头“翡翠红”撺掇他搞的鬼……啊哟,这还了得,不细想不知道,这一细想,徐耀祖的尾巴就全部露出来了。
有团防兵报告了郭胡子,说县城来的黑衣队把乡公所给包围了,要抓乡长。咹!这他妈谁吃了豹子胆了?敢抓我们的乡长!
郭胡子脑筋快速转动,这徐耀祖徐乡长若还是完了,他郭胡子也得跟着玩完。必须得保护好徐乡长!郭胡子大喝一声:“操家伙1
众团防兵便稀里哗啦子弹上膛,在郭胡子的带领下,一窝蜂往乡公所赶而去。乡公所门口停了个大家伙,郭胡子开初还以为是炮,就吓得腿杆有些打软。妈哟,这阵仗我郭胡子哪里吃得消?走拢看时,却不是炮,而是一辆老嘎斯。这种车郭胡子以前是见过的,美国货。郭胡子就和两个团防兵爬上去,居高临下,果然看到几个黑衣队抓了徐乡长。
郭胡子朝天放了一枪,吼道:“我不管你是天上来的仙,还是地下来的鬼,都快给老子赶紧住手。敢抓我们的乡长?晓得这是谁的地盘吗?”
徐耀祖倒是还算淡定,他对郭胡子说:“郭团正啊,你快下来吧,这肯定是个误会。我去县里黑衣队坐坐,说明白了就会回来的1
哪知道郭胡子为表示忠心,说:“不行,谁都不能带走徐乡长,就算王怀忠县长亲自来了,也是不行的。”
好你个愚蠢的郭胡子,这不是拱火吗?豁牙跟黑衣队小队长对视了一下,抬手就是一枪。郭胡子就应声栽下去,像个褡裢一样搭在嘎斯车的车厢上。其他团防兵虽然都还拿枪指着黑衣队,但明显感觉,枪杆子抖的厉害。黑衣队小队长推搡徐耀祖往前走,徐耀祖对团防兵说:“都放下枪吧,唉,都放下枪吧!回去吧1
豁牙又朝天开一枪,说:“都给老子滚!再胆敢妨碍老子执行公务,郭团正就是例子。”团防兵便四处散开。突然没了团正的约束,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
豁牙把徐耀祖丢进车斗,叫几个黑衣队看好了,自己就坐进驾驶室。那嘎斯卡车“嗤”地放个屁,就“噗嗤噗嗤”喘着气开走了,扯起的烟尘一下子淹没半个水至抄…那个不明白这家伙为啥叫汽车的人,突然之间就好像明白了。
黑衣队经过地毯式搜查,终于在绵水河的芦苇荡里找出一挺机枪,和几处有人待过的痕迹。“任六指”凭直觉,觉得这挺机枪将有大用。叫裘依把水至的资料,和徐耀祖的资料都找出来。绵水十三乡,不是乡乡都有资格在“任六指”这里建立资料档案的,只因民国二十七年那次舞龙党暴动,水至在“任六指”这里便入了籍。
裘依一边翻看卷宗,一边说:师傅,水至目前有记录的是这几件事,一是民国二十七初,徐耀祖家被舞龙党抢夺粮食无数;二是“贺三欢”出没,致龙老大,麻五等人无端失踪;三是漫远河青纱帐无名火起,烧毁了全部芭茅花;四是民国二十九年初,水至团防队两名团丁徐水清,王小七失踪;五是民国三十年四月,水至团防队丢失步枪五支,机枪一挺……
“任六指”举手示意,说:“停一停!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次1
裘依就照着卷宗又念一次:“民国三十年四月,水至团防队丢失步枪五支,机枪一挺1
“任六指”淡淡一笑,说:“哼,就是它了。”
“任六指”对裘依说:“去查查在河里找到的那挺机枪的型号,然后再去警察局查查,水至民国三十年丢失的那挺机枪的出处,及型号。你懂的1
“任六指”又对裘依说:“裘依,看来你跟何智要加强水至方面的情报收集,我总觉得这地方不那么简单。”
裘依说:“师傅,王怀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
“任六指”笑一笑,说:“彼此彼此吧!看破不说破,相安无事最好。毕竟我们的大目标还是一致的,工作方式不同罢了。”
何智进来说:“师傅,范师傅草药铺突然关张了。”
“任六指”就想,人说你王怀忠能掐指会算,殊不知我“任六指”也还是可以的,总觉得这个范师傅草药铺哪里不对,现在不是答案来了吗?
“任六指”对何智说:“一起去看看1
李得发和大手慌慌忙忙赶回封家庄园,那时候,封啸天正带着唐刀子、管家孙用富、丫鬟荷花检查东厢的装修。封啸天现在是封家庄园的家主,他不能老住在小院,毕竟那里太扁窄了。他需要一个大大的会客厅,一个大大的书房(尽管他不怎么喜欢读书)。这是他在水至的大本营。
李得发说:“大哥,出大事了?”
封啸天仔细检查着窗棂、柱石、地板、以及家具,慢悠悠地说:“得发,不急,慢慢说,又发生什么大事了?”
李得发才急道:“徐耀祖徐乡长被县城来的黑衣队抓了。”
啊?封啸天停下来,说:“亲眼所见?”
李得发点头,说:“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大手补充道:“还把郭胡子也杀了1
封啸天笑一笑,自言自语道:“这就有意思了!这就有意思了1
孙用富看封啸天在思考,悄声问:“少爷,要不要老香樟下摆椅子?”
封啸天一挥手,说:“摆1
孙用富抬头望天,太阳有些热辣,对荷花说:“撑大伞!上菊花茶,银耳羹。”
老香樟树就是好,下面是一方清凉世界。封啸天叫把大伞撤了,躺在马扎子上身心俱爽。
当老香樟树下只有封、李、唐、和自己的时候,大手才说:“大哥,那事之后,不是还留了个宁小娥吗?干脆把她处理了,再给徐耀祖加个码?他不就死定了吗?”
封啸天想了想,说:“宁小娥还是放那儿吧,总有用得上的时候。还有,这时候对徐耀祖落井下石,恐怕也不是上策,先看看再说。”
李得发幽幽地冒一句,说:“关键看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封啸天斜眼瞟了一眼李得发,说得对,老子就是在想,要不要当这个乡长,然后是,然后呢?
封啸天突然想起两个人,一个是原来的长官廖营长,还有一个是王怀忠的师爷赖虾米。若想成事,这两个人会是个好帮衬。
封啸天从马扎子上起来,活动活动身体,说:“中午吃饭后,李得发,唐刀子跟我进城。大手你就在庄里看好家,千万莫要生事。记住,天塌下来都等我从县城回来再说。”
大手说:“大哥,你放心,我一定把家看好。”
“任六指”叫裘依给豁牙打电话,叫他马上到我们这里来一下。豁牙很快就到了,豁牙可能并不知道“任六指”的身份,但他每每看到自己的老板王怀忠对“任六指”极其尊重,也不敢造次。豁牙恭恭敬敬站在“任六指”面前,说:“任先生有何吩咐,请讲1
“任六指”说:“有一件紧要之事,非得在今晚完成不可,但我人手不够,而王怀忠县长那边现在的麻药还没醒……”
豁牙极其聪明,豁牙说:“需要多少人,请任先生说个数,我来安排就是。”
“任六指”很满意,就说:“七八个人吧,晚上听裘依,何智的安排就可以了。”
豁牙说:“没问题。”
这天晚上,坐落于牧马山下的徐家庄园,遭到了不明武装的袭击。徐家家丁范海富组织了有序的抵抗。但奇怪的是,攻击却只针对庄园西边荒废了的塔楼。西边塔楼是徐家禁地,那是老夫人、也就是徐耀祖的母亲吊死的地方。在徐家庄园被称为“鬼楼”,人人谈西楼而色变,只有徐耀祖偶尔去看看。攻击西边塔楼却是为何?
攻击持续了半个小时,最后西边塔楼被熊熊大火烧毁。
一大早起来,“任六指”翻看裘依准备好的卷宗,发现为徐耀祖准备的证据似乎并不能成为铁证。王怀忠的麻药劲大概已经过了,他还等着看呢!他还等着用这些“证据”向上峰汇报呢!咋办?
卷宗上这样写着:据查,缴获游击队共匪之机枪型号为仿捷克zb_26,枪号为192903050088639。此枪为民国二十八年水至团防队扩编时,县警察局拨给。同批次还有仿毛瑟步枪5支,四川土造七九步枪10支。
另,据水至场百姓暗议,徐耀祖还长期暗养土匪三名,致使“贺三欢”匪号疯传,人人闻之而胆寒,在三水地区不时抢夺财物,杀人越货,以致徐家财货来历不明。
再,民国二十七年初,徐耀祖亲送舞龙党数十名来县城,致使县城警察疏于核查,给舞龙党以可乘之机,最终酿成暴乱,致包括县长高域在内之四十余名党国人士殒命……
“任六指”放下卷宗,扑风捉影!扑风作影!这哪里是铁证?就这个卷宗不但救不了王怀忠,恐怕自己也得搭进去。“任六指”继续翻看徐耀祖的记录,咹,这……这之前怎么没有细看?他还是毛方玺的表弟?毛方玺岂能干休?“任六指”急叫裘依,问:“混成旅多久能够移防回绵水?”
裘依查了上峰电报,说:“今天应该开拔了1
“任六指”急的在屋里踱步,裘依也顿感紧张,师傅很少这样啊0任六指”说:“马上给上峰发个电报,建议混成旅和新编第二旅长官交换任职。”
裘依说:“理由呢?”
“任六指”说:“就说他们与地方士绅、军警痞氓多有来往,不便节制。要快1
“任六指”方寸已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