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山川在传来阵阵嘶吼和悲鸣,震感从开始的上下晃动,到现在的左右摇晃。
她的目光所及之处,方形的房屋正在成平行四边形般左右拉扯着。
就连远处的山川,似乎都被撕裂了。
最难受的,是她的五脏六腑,就像是在被人揉成一团又拉扯摔打一般。
夏倾沅难受地蹲了下来。
她的耳边再次传来了人们的尖叫和哭喊声。
“妈妈!妈妈!”
“啊!啊!我要回家!”
“好难受!我好难受!”
……
身边的人,是家人或同事,他们害怕地都抱在了一起。
夏倾沅只有自己一人。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把头埋进了自己的臂弯。
仿佛这样,她就能不那么害怕。
在她难受的时候,有一双粗糙的手,揽住了她。
夏倾沅抬头,是方才说话的老人。
她一脸慈祥地看着自己,虽然她的脸色也不太好,她的脸上依旧保持着从容的笑。
夏倾沅看见她的嘴巴在张合,她读懂了她的意思。
她在说:孩子,别怕。
她的笑容仿佛有一种感染力,夏倾沅也找回了勇气。
她和她相互依偎着,大自然的灾难,让她们的心紧紧靠在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震感渐渐过去。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不少人都哭了起来。
夏倾沅和老人家的手还握在一起,没有分开。
地质所的一个工作人员拿着喇叭喊道:“同志们,我们担心待会还有余震,请大家继续在这里等候,直到解除警报。”
这时候,没有任何人抱怨,全部都听从了工作人员的指挥。
夏倾沅看向隐在远处的房屋,有的倒塌了边边角角,有的倾斜着墙体,但还好,受损不算特别严重。
夏倾沅不由得想到沈奕舟。
他们这里地震了,不知道他那里怎么样?
如果他们也碰上地震,后果将不堪设想。
老人家握紧了夏倾沅的手,笑道:“你不用担心他们,没事的。”
夏倾沅有些惊讶:“老人家,您……”
老人家笑笑:“我儿子叫翟彬,你管我叫陈阿姨就好。”
原来,这位老人家就是那位翟部长的母亲。
她宽慰夏倾沅道:“我儿子也被派过去支援了。
他跟我说没事的,很快就回来。
所以呀,你也不用担心。”
她顿了顿:“我那儿子整天去探测什么地形,观察险情的,顾不了家。
所以他们两口呀,三天两头吵架。
后来儿媳妇怀孕了,就把我接了过来照顾她。
好不容易安生了一段时间,那混小子又把儿媳妇给气走了。
他临出发的时候答应我,等回来,就把儿媳妇接回来,一家人热热闹闹过日子。”
听着老人家絮絮叨叨的话,夏倾沅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上辈子。
其实她何尝不是,因为丈夫献身工作不能陪伴她,经常吵架呢?
直到这一世,或者说直到现在,她才深刻明白,这份工作之于沈奕舟,是热爱,也是使命。
他们这些为了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把自己的小家置于身后的人,是极为伟大的。
夏倾沅心想,等到沈奕舟这次回来,她会告诉他,不需要他为了自己辞去热爱的工作。
她会打点好家里的一切,让他毫无后顾之忧地为祖国和人民做贡献!
她还会告诉他,她是活过一次的人。
而她这一辈子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对他好。
大家相互依偎着,到了天亮的时候,终于听到工作人员宣布,可以回家了。
夏倾沅和陈阿姨告别。
临别时,她又把手里的水递给她:“现在水龙头肯定是没有可以喝的水的,您拿回去吧。”
陈阿姨这才发现夏倾沅的全副武装,笑道:“你这闺女,贼精。”
她摆摆手:“我家里也备着水呢。
你自己好好留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水。”
闻言,夏倾沅也不再勉强,跟她挥挥手,就回去了。
地质所的房屋质量还算不错,除了老房子倒了一些,他们这些后来新建的,都完好无损。
夏倾沅只庆幸,这次地震的震级不算太大。
到门口的时候,她还碰到了薛彩凤夫妻俩。
他们两个人依旧裹着一床被子。
见了夏倾沅,头也不敢抬,直接跑进屋了。
估计是丢脸丢得整个地质所都知道了。
夏倾沅摇摇头,回到了自己家里。
她换了身衣服,躺在床上却睡不着。
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
她的这种感受,一直维持到两天后,右眼皮也跳了起来。
老人家常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她下意识就想到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的沈奕舟。
她实在坐不住了,就打算去办公楼找领导问问情况。
哪知道,她竟然在办公楼大厅处见到了陈阿姨。
陈阿姨拉着一个中年男人的手,在说道:“我知道你们现在一定也很忙,我老婆子也不为难你们。
我只要求跟你们救援队去看看。
这都几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以前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夏倾沅一听,心里就咯噔一下。
看来,真的是出了问题。
她也走过去,说道:“领导,我是沈奕舟的家属。
我也好些天没有他的消息了,实在是很担心。
要不您告诉我,他们的大致位置在哪,我自己去找。”
领导一听,眉头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沈奕舟和翟彬都是他们所的得力干将,现在,两个人带的队都没了消息,他现在简直是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这下可好,家属也找来了。
听到夏倾沅的话,他更是反对:“不行不行,那边那么危险,你怎么能去呢?”
看着夏倾沅和陈阿姨满含期待的目光,他沉吟道:“要不这样,就让小沈媳妇跟着救援队去一趟。
陈阿姨您年纪大了,就在这里等他们的好消息,你们看可以吗?”
夏倾沅当然没问题,她看见陈阿姨,征求她的意见。
陈阿姨也知道,自己这把年纪,去了也是个拖累。
她当机立断,对夏倾沅道:“小夏,那就麻烦你,如果见着我儿子了,就托个口信回来。
你告诉他,我和他媳妇,还有肚子里的小娃,都在等着他回来。”
夏倾沅看着陈阿姨满鬓的白发,这是拳拳的爱子之心,让她为之动容。
她郑重地点头:“陈阿姨,您放心,我一定会把您的话带到。
翟部长也一定会回来,跟你们团聚的。”
这边说完,夏倾沅就随着市里的救援队和所里的人员出发了。
因为地震和暴雨,山体滑坡,有些路都没办法走了。
他们只能水路、山路辗转,用了半天的时间,终于赶到沈奕舟他们所扎营的地方了。
夏倾沅连忙跑去问。
可是他们都说,两天前就已经没见到沈奕舟和翟彬的小队了,他们现在正在加大人手寻找。
夏倾沅听了,差点没站住。
上辈子沈奕舟死的时候的场景瞬间浮现眼前。
夏倾沅道:“我跟你们一起去找!”
她不断地告诉自己,她已经重生了,这些事情一定不会再发生的。
救援队自然拒绝。
夏倾沅道:“我是农村人,从小干惯农活,绝对不会拖累你们。”
见她这样坚持,救援队只好答应。
夏倾沅又把陈阿姨交代的话跟留守的同事说了之后,就随着寻找沈奕舟的那一队探险队出发了。
沈奕舟此刻,正蜷缩在一个潮湿的山洞内。
他的身边,是昏迷不醒的周洋,和哭泣的秦书瑜。
秦书瑜低着头:“奕舟,对不起,你骂我吧。
如果不是我固执己见,我们也不会跟大部队走丢,周洋也不会受伤。”
沈奕舟没有回答秦书瑜的话。
他的肩膀和头部也受了伤,他此刻,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了。
他用力地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可是,没有半点用处。
他看向洞口仍没有停歇的雨,思绪开始恍惚起来。
他好像回到了上辈子,夏倾沅死后,夏景越兄弟带回她的骨灰。
夏倾沅的死,让夏宥鸣一夜间白头。
他把夏倾沅死前带着的玉镯交给他:“这是倾沅走的时候戴着的。
我想了想,还是交给你比较好。”
夏宥鸣说完,蒙着脸呜呜痛哭了起来。
那是一方白布,里面包着一只绿色的镯子。
镯子已经断裂成几段,上面还有些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沈奕舟颤抖着双手,接过镯子。
他想要去触碰,在接触到镯子的前一秒,又缩了回来。
听说,她是车祸去世的。
镯子断成这样,她走的时候,该多痛?
想到这,沈奕舟的心也剧烈地疼痛了起来。
像是有人用一把刀子,用力地绞着。
终于,“噗”的一声,一口血水从他的口中喷出,溅在了镯子上。
这时的他,已经确诊为胃癌中晚期。
他
想不明白,到底为什么?
在她离开后,他每年都会独自去西藏。
三步一扣,五步一拜,直至他膝盖的血痂好了又被磨烂,他额头的皮肤磕破了渗出血来……
只为到达那最神圣的地方,祈求佛祖,用他的健康和寿命,换她一辈子平安喜乐。
他想,这是他最后能替他做的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整整十年。
他以为佛祖允了他的愿望。
可是,她怎么能就这样死了呢?
她那样恨自己,应该让他先死才对。
没有了她,他的世界只剩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