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身后忽然消失的水声,沈奕舟没有回头。
回忆像是滴入经脉里的一滴水,以她为中心,漾起波澜,经久不能平息。
她一定忘记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那是他父亲死的前一年冬天。
那时候父亲缠绵病榻,家中已经无米为炊,作为长子,他只好出来讨吃的。
只是那时大家都缺衣少食,谁会有多余的吃食?
大伯家恨不得将他们家剥削掉最后一滴血,更不会施以援手。
于是,就在他磨破了草鞋,绝望地站在路边的时候,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给了他两个红薯。
红薯是用火烤熟的,已经放了些时日,早已没有开始的温度,可他却觉得,那是他这些年来,见过的最温暖的东西。
小姑娘扑闪着大眼睛,小心翼翼地对他说:“大哥哥,你不要伤心。
我爷爷说,光明很快就会来的。”
说完,她又蹦蹦跳跳地回到一位老者的身边。
那位老者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笑容,牵着那个小姑娘离开了。
他听见他叫她“沅沅”。
林冬秀托媒人说亲之前,他曾见过她。
在她家门口的小沟旁,她一边洗衣服,一边和同伴嬉笑着。
岁月让她洗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出落成一个娇艳的大姑娘。
所以,林冬秀询问他的意见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他想,就让他自私一回吧。
毕竟美好的事物,谁都想要拥有。
他对自己说,一定要努力工作,让她过上好日子。
可是,事与愿违,他后来才知道,她是这么的不开心。
他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有些艰涩的开口:“都是真的,我从不骗你。”
除了瞒她。
守着夏倾沅洗完澡之后,沈奕舟就到另一间房间工作了。
林冬秀和沈奕霖还没过来,这间房就暂时作书房用。
夏倾沅躺在床上,想起方才在院子里沈奕舟说的话,开心之余,总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沈奕舟似乎隐瞒了些什么。
她抓来手表一看,快十点了。
她又把手表放回去,闭紧双眼打算睡觉。
忽然轰隆一声惊雷响起,然后在窗边闪过一道闪电,光亮把窗外的枝丫瞬间照亮,随着风到处晃动,像是画本子里那些张牙舞爪的怪兽。
夏倾沅吓得立即躲进了被窝里。
就在第二声雷声响起的时候,夏倾沅终于忍不住,低呼出声。
她猛然从床上坐起,就要去找沈奕舟。
沈奕舟却比她更快,在她刚穿上拖鞋的时候,几步跑到了她的身边。
他把灯打开:“你还好吗?”
夏倾沅哪里还顾得及回答,直接一把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腰间:“我怕。”
她本来有一些怕打雷,平时不过是把被子蒙起来睡觉的事。
但她今天总会时不时地想起薛彩凤说的话,整个人都变得胆小了起来。
沈奕舟也回抱住她,给她顺着背:“我在,别怕。”
夏倾沅抱着他的腰不撒手:“我不敢睡觉了。”
在抱住沈奕舟的瞬间,她的恐惧就没了。
只是,抱上之后,她就不想撒手了。
沈奕舟不疑有她:“你睡,我在边上陪你。”
夏倾沅才不会上当:“可是你要不上来陪着我,半夜醒来我还是会害怕。”
为了把沈奕舟拐上床,原谅她谎话信口拈来。
要是不把让沈奕舟上床睡觉这件事给解决了,每天晚上岂不是都要拉锯一番?
闻言,沈奕舟狭长的凤眸眯了眯,像是在挣扎,才道:“那我上来陪你。”
夏倾沅立即喜笑颜开。
她放开他,往里面退了退:“快上来。”
沈奕舟:“……”
在沈奕舟抛来的冷清的目光中,夏倾沅假装打了个哈欠:“我好困了,你快点。”
嗯,完美掩饰自己的过于热情。
于是,就在夏倾沅灼热的目光中,沈奕舟的手伸向他白色衬衫的最上面那颗纽扣,随着他修长的手指一扭一扯,第一颗扣子解开了。
只是他觉得,解扣子的手太重了,他有些解不动了。
夏倾沅有些失望地催促:“脱呀。”
闻言,沈奕舟先是垂下眼睫,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唇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你喜欢看我脱衣服?”
男人的嗓音不同以往地冷清,尾音上扬,带着丝丝的慵懒和戏谑。
夏倾沅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热。
她撇开眼去:“我只是觉得你脱个衣服也忒慢了点,大老爷们的,一点也不爽快。”
随着话音落下,她听到沈奕舟的一声轻轻的笑声,像是忍俊不禁,从喉咙溢了出来。
见状,夏倾沅恶胆横生,一把掀开被子,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空位:“笑什么笑,快乖乖脱了衣服给姐姐躺下!”
怎知,随着话音落下,沈奕舟看向她的眼神变了。
他英挺的眉毛扬了扬:“姐姐?”
他的手指从纽扣转移到她的下巴,整个上半身撑在她的头顶上方:“倾沅,你打哪学的这些话?”
在他的印象里,她向来乖得就像一只猫似的。
还是说,他的这只小乖猫,实际是个小野猫?
让她主动逗弄沈奕舟是一回事,忽然被人反客为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夏倾沅立即就怂了。
但她还要维持表面的“英勇”,尬笑道:“那个,就那啥个画本子。”
说着,壮着胆环住他的脖颈,打算快点揭过这个话题:“快陪我睡觉吧,好不好?”
沈奕舟垂眸看了眼挂在自己脖子上的两条白生生的手臂,眸色暗了又暗。
他吐出一口浊气:“好。”
得到他的回应,夏倾沅立即把人往床上一拽,然后伸手啪的一下就关了灯。
房间瞬间就黑暗一片。
小手攀上他的胸膛:“奕舟,你衬衫还没脱呢,我帮你吧。”
说着,就往他的胸口处乱摸。
沈奕舟倒吸一口气,连忙按住作乱的小手:“我自己来。”
然后,三下五除二就把衬衫给脱了,搭在一旁的椅子上。
夏倾沅又抬起脚,顺着他的小腿肚往上蹭:“还有裤子没脱,你总不能穿着它睡吧?”
沈奕舟一个没忍住,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夏倾沅无辜地拉了拉他:“你怎么了?
我说的不对吗?
难不成你还要穿这条长裤睡?”
黑暗中,她听到沈奕舟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最后化作声叹息,声音已经暗哑得不像话;"你说得对。"
说着,他打算站起来,找一条半截裤子换上。
夏倾沅显然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直接扯住了他:“找啥睡裤,直接穿里面那条不就行了?
都老夫老妻的了,还这么讲究做什么?”
沈奕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