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府正门,苏怀瑾穿着官袍正要上马,唐清江的大轿落下了。
苏怀瑾忙上前行礼:“表哥今天回来好早,衙门不忙?”
唐清江看她一身官袍,说:“你要进宫面圣?快去吧。衙门不忙,我回来陪陪念念,那个皮猴子,跟你一样难缠,须得好好管教。”
苏怀瑾没有多想,辞别唐清江进了宫。
唐清江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充满担忧。显然,陛下逼问他还不算,还要试探苏怀瑾。
陛下不许他将刚才的对话说出来,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说。
希望她能听懂他的暗示。
御书房。
礼毕,景昌帝说:“令郎还是那么顽皮吗?”
苏怀瑾觉得莫名其妙,陛下叫她来拉家常?
想到唐清江的话,说:“是啊,不过好在有唐尚书亲力亲为的管教,他规矩多了。”
景昌帝笑道:“民间说龙生龙,凤生凤,令郎与你颇为肖似。”
苏怀瑾心中警铃大作,他什么意思?
景昌帝掌握的消息,应该是念念乃饶祈年与张灵娘所生啊!
想到方才遇到唐清江,他刚从宫里出来,也说念念像她。
苏怀瑾明白了,陛下已经知道她女扮男装封侯,暗度陈仓生下皇孙的事情了,而且从唐清江那边证实了。
苏怀瑾丝滑地跪下:“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景昌帝轻笑一声:“广安侯,你儿子像你,这是人之常情,你何罪之有啊?”
苏怀瑾抖若筛糠:“臣,我——民女——”
景昌帝懒懒地说:“起来吧,念你一片忠心,有功于社稷,朕便暂时不惩罚你了。日后当端谨恭顺,尽心侍奉,不然朕决不轻饶!”
问:“此行巡视江南,广安侯有什么感悟?”
苏怀瑾:……这题太大了,还是选个小切口答吧。
“江南太热了,酷暑难当,又闷又热,让人喘不过气来。”
景昌帝被气笑了:“朕问你这个了吗?朕问你江南绅族有何祸患,如何铲除!”
苏怀瑾:……您刚刚这么问不就好了。
“江南绅族有钱无兵,富而不强,不是大患。”
裴鸿个不要脸的玩意儿,世家大族有钱有权有兵,他怎么不劝景昌帝提防着。
江南绅族只是一群富裕的肥猪而已,朝廷想杀就能杀,何足为患?
一句话,让景昌帝有种破迷开悟的感觉。
此女看事物如此透彻,难怪老七稀罕她。
景昌帝忍不住问:“那大魏如今的如今的心腹大患该如何解决呢?”
苏怀瑾摸不清老皇帝对世家究竟是什么态度,他看起来很器重、信任裴家。
而且她也没有成熟的解决之策可以说,便说:“臣回京前,看到苏州一富户在修房子。他们的祖屋建于百年前,当时非常坚固、富丽堂皇,只是经过岁月的侵蚀,墙出现了裂缝、房梁也折断了,不能再住人了。”
景昌帝问:“他们要扶大厦于将倾?”
苏怀瑾摇头:“不是的。这户人家的主人非常不舍得毁掉祖宗的心血,但为了子孙后代不居住在危房里,还是狠心拆除了旧屋,兴建新房。”
景昌帝沉吟:“不破不立,先破后立。朕再想想,你先退下吧。”
不破不立,先破后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啊!
破倒是容易,立呢?谁能立?
若天下大乱,恐怕只有一人能重振大魏百年基业。
景昌帝想了一夜,第二日也没有上朝,早膳后,宣见饶祈年。
清凉阁。饶祈年一如往常地行礼,景昌帝一如既往地叫起,看起来一切与往日无异。
饶祈年关切地问:“父皇身子不适,罢了早朝,可有让太医瞧过?”
景昌帝冷哼:“找太医有什么用,吃再多药,你都能把朕气死!”
饶祈年忙跪下:“父皇,儿臣不孝,不知哪里惹父皇不快了?”
景昌帝吐出一个名字:“苏怀瑾。”
饶祈年震惊地抬起头:“父皇?”
父皇怎么会知道这些!联想到陆峥嵘晋升为礼部尚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瑾娘御前说错一句话,惹来这么大的祸患啊!
景昌帝递给他一个油纸包:“你是朕寄予厚望的儿子,苏氏给你生下了个还不错的孩子,看在你与孩子的份上,朕给她个体面。”
父皇要毒死她?
饶祈年惶然叩首,泪流满面:“父皇,都是儿臣的错,是儿臣以权压人,胁迫于她,她是被迫的。”
“父皇,千错万错都是儿臣的错,父皇尽管严惩儿臣,求父皇饶她一命吧。”
景昌帝看着理智全无、六神无主的饶祈年,摇摇头,以往的冷静理智哪里去了,在这件事上,他甚至没有那苏怀瑾表现得好。
他,真的堪当大任吗?
饶祈年哀求道:“父皇,儿臣不想念念长大了怨恨儿臣,求父皇看在孩子的面上,饶过她吧。”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为了一个女人卑微至此,丢人!”景昌帝收回纸包,“朕不饶又能怎样,你和唐清江多得是办法,大不了给她换个身份,让她继续待在你身边。”
饶祈年理智稍稍回笼:“儿臣绝不敢再自作聪明,欺瞒父皇。”
景昌帝心气稍稍顺了:“算了,孩子还小,不能没有母亲,且再留她一段时间吧。”
饶祈年欣喜地说:“儿臣代苏氏谢父皇宽宏大量。”
“不过,你如此欺瞒朕,拿朝廷法度当儿戏,朕必须罚你。”
“是,儿臣任凭父皇处置。”
景昌帝说:“你去西北吧。”
父皇要将他贬谪出京?果真如先生所料,他要离开京城了。
饶祈年坦然接受:“是,儿臣遵旨。”
景昌帝原本想将饶祈年改封到西北,可西北连年灾荒,每每需要朝廷救济,哪来的赋税荣养亲王。
与天下所有的老父亲一样,景昌帝气儿子、恼儿子、怨儿子,却也舍不得儿子受罪。
景昌帝蓦地想起,那个算命的骗子说老七会“众叛亲离”,如果真的盛怒将他贬谪到西北不毛之地,岂不是应了那骗子的话。
他怎么能没那个骗子算得准呢!
于是,景昌帝说:“你去巡视边防吧。不管过了几个月还是几年,没有朕的旨意,不得私自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