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简单地客套了几句,饶祈年便安排三位先生去忙了。
苏怀瑾说:“他们怎么来这么巧,表哥安排的吗?”
饶祈年点头:“你表哥说,既然是来报仇,想必要拿下胡图。那就该派人掌管宝应县。还说宝应县被胡图搞得一团糟,需要的人手多,便多派了两个人过来。”
苏怀瑾虚空捋捋并不存在的胡须,说:“是啊,这么简单的事情,我怎么就想不到呢。我是来报仇的,我为什么不想想报仇之后该怎么做呢?”
饶祈年叹息:“很惭愧,本王也没想到。另外,你表哥还派了一百人护送三位先生,我们要彻底剿灭宝应匪寇,这些人也可以派上用场。”
苏怀瑾说:“匪徒中有穷凶极恶、好吃懒做之徒,但也有走投无路的饥民,不能把他们归成一类全部杀了,会伤害宝应百姓的感情。”
饶祈年赞许地说:“确实如此。那等胡图伏法后,就出个安民告示,怜惜百姓被胡图苛待多年,免除一年赋税,与民休息。匪徒中,当下放下屠刀、返回田园的,既往不咎。否则,罪加一等、全部剿灭。”
直到深夜,所有的伤员才被安置好,苏怀瑾终于能洗个澡,安心睡去。
然而,梦里一片血光,刀剑寒光凛凛,刺向她的心窝。
又梦到被杀的匪徒变成恶鬼,披散着头发、伸着长长的舌头来找她索命,苏怀瑾想躲躲不开,想跑跑不动,只能任由他们冰凉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啊——”苏怀瑾终于从噩梦中惊醒,猛地坐起来。
饶祈年忙扶住她:“瑾娘,做恶梦了?”
苏怀瑾迷瞪:“王爷怎么在这里?天已经亮了吗?”
饶祈年挑亮蜡烛,给她倒了杯热水:“还早呢,现在也就三更天。我知道你第一次经历这些,恐怕会做噩梦,不放心,便过来看看。”
苏怀瑾伸手去接被子,但手抖得厉害,根本端不住,便就着他的手喝了杯水,苦笑着说:“真没出息,都过去了,又想起来害怕了。”
饶祈年笑道:“这不比当场吓懵,不知道该怎么做要强得多?很正常,我第一次亲手杀人,也被噩梦纠缠了很久,习惯就好了。”
苏怀瑾郁闷:“习惯?我还能经常杀人不成?”
饶祈年不语。
恐怕会的。这世界那么多黑暗,总需要用血和剑去洗涮。但苏怀瑾不想做那个执剑人,她不想自己变成刽子手。
饶祈年躺在苏怀瑾床边:“好累,睡会儿吧。”
有他在身侧,苏怀瑾不觉得那么恐慌了,便往里靠了靠,给他腾出更宽的地方。
两人才进入梦乡,就听外面传来爆竹声、锣鼓声。
苏怀瑾骤然惊醒:“又打起来了吗?”
饶祈年睡眼惺忪:“听着像过年啊。来人!”
苏怀瑾忙捂住他的嘴:“别喊人,让人知道我们住在一起,可真是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了。”
饶祈年跳下床:“罢了,本王自己去看看。”
“我也去。”
他是和衣而睡,起身便出去了。
苏怀瑾慌忙爬起来穿衣服,却发现浑身酸软,连站都站不住,胳膊连穿衣服都费劲。原来刚才手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累脱力了。
宝应县城沸腾了,有人燃放鞭炮,有人唱歌,有人敲锣打鼓,有人当街跳舞,什么都没有的人,甚至当街敲着破锅盖奔走相告。
“胡图被抓了。”
“我们总算熬出头了。”
“老天开眼啊!”
“是王爷英明。”
……
群众一合计,便敲锣打鼓,放着鞭炮,跑到驿馆来感谢广陵王殿下和柳小将军。
驿馆门口,苏怀瑾站在饶祈年身侧接受了百姓浓重而炙热的谢意。
看着百姓干干瘦瘦、衣衫褴褛的模样,看看他们眼里的欣喜与泪光,就知道胡图这些年造了多少孽。
直到他们回了驿馆,百姓还不愿意回去,唱着、吼着满城游行,誓要让所有人都第一时间胡图倒台了。
苏怀瑾说:“他们怎么大半夜行动起来了。”
“应该是来为伤员治伤的大夫们,听到了胡图倒台的准确消息,回去一传十、十传百,等到形成声势,也就半夜了。”
苏怀瑾说:“邱谅、马家、齐家,哪个能力都比胡图大,他们倒台,广陵百姓都不至于这么兴奋呢,胡图究竟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竟然让宝应的百姓恨到这个地步。”
饶祈年摇头:“这得等甘泓他们调查完才知道。不过,亲侄女都能再三送人,对治下的百姓还能有几分仁慈不成?”
胡图惹怒百姓的,最重要的罪过是巧立名目,征收苛捐杂税。
邱谅在断案的时候收受贿赂,颠倒是非,伤害的毕竟是少数人。毕竟在这个时代,好几代人都不见得有几个往衙门里去打官司的。
但苛捐杂税,加在了每一个百姓身上。
苛政猛于虎也,百姓恨他如恨吃人的恶虎,自然就容易理解了。
胡图触怒饶祈年的,是他勾结匪徒。他的小儿子与匪首同桌共饮、称兄道弟,还有往来信件,证据确凿。
胡图触怒苏怀瑾的,是他认了许多美貌义女,无一不被他送到了上司的床上。
恶心!
当然,胡图还有很多其他罪名:收受贿赂,曲断官司;强抢民女为妾;欺行霸市,垄断市场……
这都是一般贪官污吏常犯的罪名。
胡图比较绝的是,他竟然多次勒索寺庙和道观,把出家人的香油钱也搜刮走了。
苏怀瑾翻看卷宗,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连神佛的钱都敢拿,真不怕报应吗?时人多迷信鬼神,他竟然什么都不信,也是个神人。”
饶祈年认真地说:“这样毫无敬畏心的人是最恐怖的,他们没有道德观念,也不怕因果报应,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为了升官,可以把亲侄女送人。为了往日丑事不被揭露,竟敢让匪徒围攻驿馆。若不是你平日勤修武艺,本王恐怕永远都见不到你了。”
苏怀瑾抠抠手指:“其实,我平日没有勤修武艺,我就随便练了练。不知道为什么,打了那么久,我竟然一点儿伤都没受,或许是保安队员们在保护我吧。”
饶祈年很确定,那天自顾不暇的保安队员无力保护她。
后来,苏怀瑾征战四方,从未受过伤,他们便都习惯了。
是随身空间在保护她,让任何凶器利器都不能伤害她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