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峥嵘说:“丹青坊的事情牵动着多方的心,陛下难免有所耳闻。王爷,下官想见见苦主,也就是真正的怀瑾先生,将来陛下问起了,下官也好知道如何回答。”
太子在广陵有耳目,专门盯着广陵王,一定会不失时机地拿丹青坊的事情在陛下面前抹黑广陵王的。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
饶祈年还需要陆峥嵘在陛下面前说好话,至少不说坏话,便笑着说:“真正的怀瑾先生是个姑娘,姓苏名怀瑾,正在唐长史的农庄上休养,明日我们一起去看看她吧。”
唐庄。饶祈年他们到的时候,苏怀瑾正坐在大槐树下看话本子。
见他们过来,忙跪下行礼:“民女拜见王爷。”
饶祈年心里很不舒服,她是不需要向他行礼的,她素来不向他行礼的,怎么突然行此大礼了?倒显得非常生分。
别别扭扭、干干巴巴地说:“怀瑾先生多礼了,快起来。”
苏怀瑾起身,又屈膝福了一礼:“见过陆大人、唐长史。”
唐清江惊讶得恰到好处:“怀瑾先生认识陆大人?”
苏怀瑾一脸懵逼,难道我该不认识吗?他们是要唱哪儿出?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画过他,听人说他是京城来的陆大人。我认错了吗?”
眼前的少女不过十四五岁,容貌清秀、身材瘦削、举止文静,看起来是个弱不禁风、性情温顺的,跟传说中上房揭瓦、打遍王府姬妾的胡云娘应该不是一个人。
难道广陵王换了新宠?这也不是没可能。
比起青楼出身、泼辣彪悍、粗俗无礼的胡云娘,知书达理、文静柔顺、擅长绘画的苏怀瑾明显更能吸引男人。
这个陆峥嵘,怎么一直盯着本王的女人看!
饶祈年轻咳一声:“先生没有认错,这位就是陆峥嵘。”
苏怀瑾也被陆峥嵘打量得很别扭,躬身再行一礼:“民女多谢陆大人救命之恩。”
饶祈年冷哼一声,坐在树下的竹椅上,他九死一生救出来的人,去感谢别人的救命之恩,她都没谢过他呢!
陆峥嵘忙说:“苏姑娘多礼了,是王府派人救了你,我只是机缘巧合,将你的画像拿给了王爷。”他可不敢还没站稳脚跟,就将广陵王得罪死了。
苏怀瑾感慨地说:“是啊,当时我并不认识先生,怎么就选择画了先生呢,缘分还真是奇妙。”
饶祈年气得眼神如刀,一刀一刀往陆峥嵘身上剜:你跟本王的女人有缘?
陆峥嵘后背大汗淋漓,还要维持冷静的表面:“是啊,我看你跟我妹妹差不多,她也如此文静、酷爱绘画。你若不嫌弃,就叫我大哥吧。”
苏怀瑾对认干亲并不热衷,认了也是“干”的,亲不了。再说了,人家是正三品京官啊,会因为喜欢一个女孩就认干亲?肯定有其他考量,或许与广陵王有关。
苏怀瑾看向饶祈年,饶祈年点头:陆峥嵘想通过认干亲,拉近跟本王的关系。认吧!
认什么亲无所谓,只要别勾搭本王的女人就行。
苏怀瑾便“羞答答”地叫了一声:“大哥。大哥不嫌民女高攀就好。”
无聊!男人为了攀附权贵的所作所为,比后院女人争宠谄媚更甚。
陆峥嵘笑着说:“瑾妹说的哪里话,怀瑾先生必将扬名四海,能做你哥哥是我的荣幸。”
苏怀瑾面色冷淡,名闻利养不再是她的愿望,她只希望自己平安健康地生活。
陆峥嵘个没眼力见的,还说:“为兄想带一幅广陵美景呈给陛下,不知怀瑾先生——”
苏怀瑾勉强笑笑:“大哥,我画的风格太过晦暗,不适合呈给陛下,若论工笔画,我不如画痴汪沂南,您不如找他吧。”
陆峥嵘便从善如流地说:“也是,那为兄便去找汪先生吧。”
之后,唐清江带着陆峥嵘在唐庄游玩,饶祈年则与苏怀瑾在室内凉快。
饶祈年一边为苏怀瑾摇蒲扇,一边说:“陆峥嵘给你提的,是个很好的机会。即便父皇随意夸赞几句,也足以让你在整个大魏扬名,你为什么拒绝了呢?”
苏怀瑾摇头,坚定地说:“人都是被自己的害死的。我如果不做扬名发财的梦,就不会被骗,受那么多罪。”
饶祈年赞叹道:“这道理很多中年男人也悟不出,你真是长大了。”
苏怀瑾苦笑:“我是受教训了。”
“不过,向父皇献画不会有什么骗局的,要不你——”
苏怀瑾看着饶祈年,眸光清冷:“王爷很希望我给陛下画画吗?我画画对王爷有帮助吗?”
饶祈年心头一跳,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本王——我没有要利用你争宠的意思,我是觉得对你有好处,你不是希望画作受到认可嘛。那个,你不愿意便算了。”
“如果不是王爷需要,我就不画了。我知道王爷是好意,但我——”苏怀瑾终于绷不住了,嚎啕大哭,“我画不出来了!王爷,我画不出画了。”
“我一提笔,甚至一想到画画,就会想起被困在丹青坊的日子,我根本画不了画了。”
饶祈年忙抱住她:“没事儿,咱不画了,世间有趣的事情多着呢,你慢慢寻摸个其他爱好便是。”
苏怀瑾趴在饶祈年怀里,失控地大哭:“我一整夜一整夜地做噩梦,总是梦到又被困住了,怎么都挣脱不了。”
“我梦到大火越来越近,要把我们都烧死了,你还怎么都不肯走。”
“我梦到何春霖学会我的画了,他们拿刀要砍死我。”
这是很明显的创伤后应激反应,但心病最难医,苏怀瑾整夜睡不着觉,睡着了就噩梦连连,整日无精打采,所有的精力都没用在与过去的恐怖经历对抗上,情感消耗严重,反倒越陷越深。
饶祈年心疼得不得了,恨不得把何贵、何春霖挖出来鞭尸,柔声说:“乖,不怕了,有本王在呢。这样吧,你躺下休息一会儿,本王在你身边守着。”
天气炎热,苏怀瑾哭了一会儿,出了一身汗,浑身黏糊糊的根本没法睡觉:“王爷先歇着吧,我出去一下。”
饶祈年只当她去上厕所了,结果半天不见回来,忙去寻找。
就见苏怀瑾正吭哧吭哧摇辘轳打水呢,到了最后关头,她力气耗尽了,辘轳开始倒转,水桶迅速往下落,带得苏怀瑾站都站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