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8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七十八)
于是，奎格一个人走在一片白茫茫的光雾之中。
奎格走得非常慢，每走出一段距离就往自己身后扔下一个标记道路用的跟踪器，以便他随后可以利用跟踪器发出的哔哔声响来沿路折返回去。
伊莱恩的魂体则跟在豹子后面走，全程警戒着，相当紧张。
＂话说，你看得见吗？＂伊莱恩问。这自然不是他自己的声音，因为没有身体的光魂没法发出声音来，只能用念动力震动空气来模拟声响。
＂当然，看不见。＂云纹的豹子回应道：＂你呢？看得见？＂
＂嗯…勉强算是。＂白狮人少年的光魂答道。
实际上伊莱恩并非靠着双眼在视物，魂体离脱之后的他根本没有眼睛这种感光器官。他能看到东西，更像是在感知周围环境中的魔力流动。简而言之，他在魂体离脱之后就无意识中发动着光子雷达，把微弱的光子呈辐射状发送到外界去，然后利用它产生的＂回音＂来感知物体。
同样的招式他之前就用过了，在他双眼受伤又不得不战斗的时候。那时候明明更像是发动光子雷达然后大致感知到那个方位有东西然后做出反应的，他的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
但如今变成了魂体之后的伊莱恩，利用这种感知魔力的能力时，却有种＂实际看到了什么＂的体感。他眼前的景象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更像是能看到真正的景象，他脑内自动把光子雷达感受到的物事，视像化了。
所以在这种场合下，真正用双眼看东西的奎格反而什么都看不到。没有用眼睛去看，而是单纯感受周围魔力流动的伊莱恩，却能稍微看到些东西。
如果说奎格眼前的景色就是一种高亮纯白的、如同豌豆浓汤般的白雾，那么伊莱恩看到的东西则通透得多，他可以透过这片雾稍微看到更远处——比如二十码开外——的景色。他也能看到近在咫尺的奎格，豹子在那里漫不经心地走着。
伊莱恩能隐约看到远处好像有些什么东西在移动，不过距离太远了实在看不清楚。这片光雾之中确实带着浓厚的光子，因为每一个雾气的颗粒都是带着魔力的，它会多少对伊莱恩的＂光子雷达＂造成影响。
＂远处有什么，你小心点。＂能看到但看不清楚，伊莱恩只能如此提醒奎格：＂大概在你一点钟的方向。＂
＂明白。＂豹子点头：＂绕过它？＂
伊莱恩思索了一会儿。
＂不。再慢点走，小心地悄悄接近它，看它的反应。＂他说。
伊莱恩的[魂体离脱]射程范围只有五十码左右，再往远处走，就没法继续跟在奎格身后了。那个时候就真的会变成奎格一个人在一片光雾中盲目前行，危险度直接翻倍。如果在伊莱恩能够照顾到奎格的范围之内遇到什么，他觉得应该积极去接触之。也许这就是解开这片光雾的关键呢？
反正，不管他们怎么选择，风险都是固定存在的。哪怕让奎格绕过远处那个不知道的东西继续前行，豹子依然有可能在这片光雾的更深处遇到更多的未知危险。那个时候伊莱恩没法照看到奎格，岂不是更糟糕。
＂好吧。＂豹子点头，躬身蹲伏在地：＂虽然，有点多余。＂
毕竟现在的奎格本来就是处于[虚化]状态之中，身体是半透明的。物理攻击几乎打不中他，都会从他的身体上穿透过去。再加上这片光雾的可视范围连一码都不到，敌人怎么可能在一片能见度极低的雾中看到高度透明的、如同幻影般的奎格？
不过伊莱恩叫豹子小心，他就故作小心地多做了个蹲伏前行的动作。奎格这样做也许只是出于对伊莱恩的信任，一种无条件的盲从而已。
＂那个，问一下。＂豹子突然压低声音说：＂如果我，在这里晕倒，你会拖我回去，对吗？＂
＂失去意识的你就和尸体没太大的区别，我可以用念动力拖着你走。＂伊莱恩回道。
＂我，不擅长战斗。＂豹子又说，＂如果我，把身体交给你，让你用这身体，战斗呢？＂
＂理论上是可行的，但是……＂伊莱恩想了想，没有继续说下去。那样做意味着伊莱恩要附身到奎格的身体上去，并且用念动力拖动奎格的身体来作战。那也意味着奎格必须无条件地绝对信任伊莱恩，把身体彻底交给伊莱恩控制。
……这事为什么听上去有点奇怪？
即使奎格把自己的绝对领域对伊莱恩彻底开放，也并非意味着伊莱恩和奎格之间不会发生魔术干涉。魔术干涉终究是禁忌中的禁忌，一旦发生，相当于伊莱恩把奎格全身舔了个遍，同时奎格也把伊莱恩全身舔了个遍……总之一定会很恶心，各种意义上都是。
那种恶心的感觉就像是在进行那种＂啪啪啪＂的事情，而且还是相当粗暴地在做。伊莱恩和奎格之间的关系本身就够微妙和暧昧了，可以的话白狮人少年，尽可能不要和奎格＂合体＂。
不过奎格那边也许正在期待着这种事情也说不定，那只变.态的豹子。
＂你在，想什么？＂发现伊莱恩一直在沉默，奎格就问道。
＂没事……别在意。＂伊莱恩纳闷地答道，跟着奎格又推进了小段距离。远处那个模糊的东西也逐渐变得清晰了，再接近一点，伊莱恩大概就能看清楚它的实体了。
＂那个，口吃，没了呢。＂云纹的豹子又问。
＂口吃？噢……我现在没有在用自己的嘴巴在说话，是用念动力震动空气来发出声音的，所以……怎么说好呢……与其说没有了口吃，不如说是没有了口吃的余地。＂
伊莱恩没有办法想象自己该怎么做才能震动空气模拟出口吃的效果。不，应该是可以做到的，毕竟连正常的发声都可以做到了。但他为什么要额外地消耗魔力来做出这种效果？
＂所以，不亲口说话，就不口吃？＂豹子笑着问：＂总觉得，有点可爱。＂
如果现在的伊莱恩有办法脸红，估计早就脸红了。不过他现在是魂体，真正的没有血也没有肉，说不定连冷血动物都算不上。
＂我可以揍你吗？＂伊莱恩于是说。
＂你揍不到，嘻嘻。＂豹子却得意地笑道。
＂不，我有三千七八种方法可以揍到身在亚空间之中的你。＂伊莱恩嘴硬说：＂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制造出一个扭曲空间的力场，让它干涉亚空间。＂
＂你还懂得，干涉亚空间？＂奎格一脸惊讶。
＂不…其实……＂伊莱恩倒是真的不懂得这种魔术。
最擅长空间魔术的应该是精灵们吧，精灵们的创造者，盖亚人，应该也同样擅长空间魔术。不过伊莱恩和这两个种族没有过深的交集，空间魔术他自然是从未学过的。
要说干涉亚空间，他倒是可以利用从弯刀手莫伦那里夺来的两把魔刀来做到。那两把弯刀在挥舞时可以切断空间，相当于一种空间干涉了。不过弯刀的力量极其难以掌控，它们砍切的空间是依据挥刀的速度和力度来计算的，挥速越快、用力越猛，就能切裂距离使用者越远的空间。
要在实战中精确地切断远处某个位置的空间以击中敌人，需要极其复杂的空间感知能力和拓扑(topology)计算能力，这显然不是普通人的脑力能够运算得过来的。所以那两把弯刀几乎是白狐人变身的伊莱恩专用的武器，没有狐人族那超规格的算力，根本处理不过来。
扯远了……
其实伊莱恩只是想要警告奎格，即使处于[虚化]状态之中的他也并非无敌而已。能够伤害到[虚化]中的奎格的手段，要多少有多少。他要是因为有[虚化]保护就粗心大意，结果一定会丢了小命。
＂所以，这个时代的人，都好厉害。＂云纹的豹子低声说。
＂嗯？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啊，我明明是，为了不再受到伤害，才觉醒了这能力。＂奎格答道。
他的回应突然就刺痛了伊莱恩的心。
伊莱恩总是忘记这个事实，奎格是四千年前的古人。四千多年前正是人类世界和龙族大战的末期，那个时候的战况相当惨烈，生命犹如草芥般轻贱，很容易就会消逝。
活在那种乱世里、又是奴隶出身的豹人奎格，肯定曾经历过伊莱恩完全无法想象的艰辛吧。虽然不知道奎格到底是如何觉醒[虚化]这份能力的，但豹子肯定是，在极度的痛苦和绝望之中，为了保护自己，才觉醒了这种能力。
然后他也因为这份特殊能力带来的灾难，才被关在罐子里封印数千年，骗过了时光，来到了现代。
一觉醒来，物是人非。他熟悉的那个世界，他认识的人们，全都不在了。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奎格才会那般舍命地去救他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图格吧。他只是想要把自己与这个世界的唯一的羁绊留住。
然后就连那个图格，最后也忘记了奎格，与他形同陌路。于是奎格在这世上就真的是孤零零的一个了。
一想到这个，伊莱恩心里就很不舒服。
他们其实都是一样的人啊。都只是在这个世界上寻求自己的容身之所而已。伊莱恩还记得自己刚从冰封之中醒来的时候，他哪里都不属于，甚至都不属于这个时代，他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陌生与恐怖。同样的恐怖，奎格何尝没有经历过？
所以他只是在强颜欢笑，装作轻松，装出坚强的样子吗？他心里实际上是害怕得不行，害怕自己再次变回孤身一人？
伊莱恩不禁反思自己最近对奎格是否有点太严苛了。也许今天回去之后，他应该对奎格稍微好一点？
他们靠近了那个奇怪的东西，伊莱恩逐渐能够＂看＂清楚潜伏在前方那个奇怪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了。
那是……蛾子？！
那半空中飞舞着，一只只犹如成年人般高的，巨大的羽蛾！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判断出来的，但伊莱恩隐约感觉到，在那些蛾子身边，光雾的浓度异常地高！
说不定这些光之羽蛾，就是弥漫在这片光之世界里的光雾的发生源！
那所谓的＂雾＂，就是从这些羽蛾身上抖落的?粉！它们的量是如此之大，充斥着整片区域，而且带有特殊魔力的?粉还能让碰触到它的人陷入沉睡！
糟糕！光雾浓度异常地高，岂不是意味着——
＂奎格，快逃！它们发现你了！＂伊莱恩大喊道。
很有可能蛾子们和伊莱恩一样，是利用光子雷达的原理来探测周围的敌人的。奎格虽然靠着[虚化]最大限度地不被探测到，但只要他足够接近光之羽蛾，又或者说这些羽蛾散布的?粉浓度足够高，它们就会发现奎格！
伊莱恩从那群羽蛾刚才突然变得不自然的动作中察觉到了不对劲，很明显它们已经找到了奎格，正准备开展攻击！奎格必须马上逃跑，再不逃就来不及了！
奎格从蹲伏状态爬起，准备冲刺：＂明白，我这就——＂
啪滋！！然后有什么东西击中奎格的胸口！
他仿佛被无形的刀刃狠狠地劈了一刀，半透明的鲜血从奎格半透明的身体中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