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表哥!”时春分厉声道:“这样的话只说一次就够了,我不想再听见第二次,褚家已经被扣过一次反贼的帽子,如果再因为你而被扣第二次,我想你的良心也过意不去吧?”
她的声音难得这么大,吼得余阿豹愣了一下,讪讪道:“你放心,朝廷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只希望你不要妨碍我在镖局的差事,否则亲表妹也不留情!”
明明进门前他还说不管什么事都会为她出头,转眼间就变成了别妨碍他。
时春分嘲弄地扯了扯唇,是不是所有男人都这样翻脸无情?
“如果这是你的选择,那我无话可说。”时春分冷冷道:“你已经不小了,路是自己走出来的,谁也无权置喙。”
余阿豹呆呆地看着她,当初他在褚家偷物资去卖的时候,时春分的反应也没这么大,竟然说出这么重的话来,看来大房和二房之间真的是不死不休,但他也只是愣了一会儿,就很快垂下了眸子,淡淡道:“这是自然。”
时春分见他无药可救,便什么话也没说,径直离开了现场。
本以为来余家能找寻一些温暖,没想到又被余阿豹泼了盆冷水,时春分回去的时候心里冰冷极了,已经越来越分不清楚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或许她也根本不必分辨,好人也好坏人也罢,她总该学着让自己强大,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倒不如努力让自己做一个无坚不摧的人,这样就算旁人有再多的阴谋,她也能轻松化解。
回去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时春分直奔九苦茶庄,大概是从余阿豹口中听说了她去过余家的事情,所以时翠见到她的时候并不意外,“春分,快过来让大姑看看!”
时春分依言上前,时翠围着她上下打量了几眼,心疼道:“还好还好,生完孩子圆润了一些,没以前那般弱不禁风。”
时春分闻言笑笑,“是啊,拖孩子的福,在京城养了快一年身体,各种山珍海错吃了个遍,总算补回了一些底子。”
她说得轻巧极了,却对自己生育时的危险绝口不提,听得时翠难过极了,“傻丫头,生孩子哪有赚了的?你大姑生了三个,哪会不知道这当中的险恶,就算你现在看起来再结实都好,底子伤了就是伤了,很难复原的。”
见自己瞒不过她,时春分只得笑笑,“我这不是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吗?”
时翠叹了口气,拉着她去了账房坐下,才继续道:“你跟大爷的事阿兔都告诉我了,你老实告诉大姑,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时春分怔了怔,不解地望向对方,“我能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继续生个嫡子啊!”时翠激动道:“他嫌你生了个女儿嘛,你就争气一点,想办法给他生个儿子,让他们褚家看看你有多么争气!”
见她用“争气”来形容生儿子这件事,时春分拧了拧眉,不悦道:“如果我下一胎还是女儿呢?”
时翠微微一怔,随即挠了挠头,“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时春分黑了脸颊,不满道:“大姑,您也是女人,怎么能用‘倒霉’来形容生女儿这件事?难道我不是女儿,阿兔不是女儿,您自己也是女儿啊!”
见她生起气来,时翠连忙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不该重男轻女,可我这不是为了你的地位着想吗?”
“我的地位无需靠一个孩子来稳固。”时春分严肃道:“无能的人才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我以前的确这么想过,但现在我不会了,我要靠自己给孩子一个无忧无虑的环境。”
时翠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半晌后,随即苦笑起来,“你说得没错,是大姑小瞧了你。”
时春分回过神来,看见她歉疚的样子,连忙安慰道:“大姑,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也知道有些观念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但这次我真的想通了许多事情,如果阿令对我的爱,需要靠一个嫡子才能维系,那就说明他的爱并不牢靠,我也并不稀罕。”
时翠微微点头,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你说得对,那褚家大公子本就不是一个老实的主儿,难道你生了嫡子,他这辈子就不会变心吗?”
见她这么快就想通了,时春分不由笑了起来,“正是这么个理儿,所以我以后不会再想着靠孩子稳固自己的地位,反过来,我要让褚家不能没有我。”
“让褚家不能没有你?”时翠愣了愣,茫然地挠了挠头,“这你可真难倒大姑了,大姑还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褚家不能没有你。”
时春分笑了笑,直接道:“大姑可知道褚家赖以生存的本事是什么?”
时翠很快答道:“当然是做生意,整个柳州无人不知,褚家能有今天的地位,一是靠华亭县主,二是靠不管做什么生意都能风生水起的好本事。”如今华亭县主已经死了,褚家唯一能够倚靠的就是那手做生意的本领,这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时春分笑眯眯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时翠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你想掌管褚家的生意?”
“根本不用想,这本来就是我的。”时春分理直气壮道:“祖母和父亲早就选了我做当家,这些生意本来就是我的囊中之物,而如今我要做的,不过是如何牢牢地将它们拽在手里。”
“我明白了。”时翠兴奋起来,“你要将这些生意变成你的,这样就算将来他们想收走你的权利,也拿你没有办法。”
见她一点就通,时春分欣慰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如此。”
时翠只高兴了一会儿,就很快颓了下来,“可是这说的简单,褚家的生意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你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将它们一一变成你的呢?”
“没试过,怎么知道没有?”时春分笑着道:“况且,就算我最后没有成功,只要抢走了十几二十间铺子,将来就算被人赶出家门,我跟孩子也有立身之本,根本用不着怕他们。”
“这倒也是。”时翠反应过来,顿时松了口气,她拉着时春分的手,承诺道:“如果有什么用得着大姑和你两个表哥的地方,你随时告诉我们,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帮你的。”
提到这个,时春分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跟她谈谈余阿豹的事情,“大姑,二表哥在我二叔的镖局干活儿的事情,你知道吗?”
时翠一怔,有些心虚地垂下了双眸,“之前你表妹在家里为这件事情跟他吵过,所以我们全家都知道这件事。”
“原来如此。”时春分微微点头,她就说余阿兔不可能不提醒余阿豹。
这么看来,余阿豹真的是死心塌地要跟着二房了。
见她的脸色不太好,时翠小心翼翼地道:“是不是你也很反对这件事?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就算把阿豹关在家里,也不会让他出去影响你们的。”
听到这个,时春分连忙摆了摆手,拒绝道:“不必了。”
这始终是大房和二房之间的事,她不想因此而影响到大姑和余阿豹的母子之情。
时翠以为她心存顾忌,连忙强调道:“没关系的,跑镖本来就不太安全,我跟你姑父都不想他干这个,你不用怕我觉得为难。”
“不是的,大姑。”时春分笑着道:“这真的不是什么大事,一份差事而已,还不至于影响到我,只不过……”她犹豫地看向时翠,提醒道:“二房那些人心术不正,我怕他们利用不了二表哥,反而会加害于他,所以您最好提醒提醒二表哥,让他时刻多个心眼,免得被人算计。”
时翠立即点头,“好嘞,我一定会跟他说的。”
聊完余阿豹,时春分又问起余阿虎的近况,对于这个儿子,时翠显然更加担心,“他还能怎么样,还不是老样子,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
看见她忧心忡忡的样子,时春分提议道:“有没有想过另外给他说门亲事?或许有了家室,他就不会再颓废下去了。”
“你以为我不想吗?”时翠苦笑道:“之前我找媒人上门说亲,他直接将人家打了出去,我关了他三天三夜,再找媒人过来,他仍然一言不合就挥拳头,几次三番之后,再也没有媒人肯上门,我看他这辈子怕是只能当和尚了。”
时春分没想到余阿虎的反应会这么激烈,她还以为对方只是假装颓废扮演情深,现在看来,倒是真有几分血性,只可惜,这份血性来得太晚……晚到已经害死了杜玉梅。
“那就再给他点时间吧。”时春分轻叹道:“成亲这种事情,逼也逼不了他,只能顺其自然了。”
“是啊。”时翠苦笑道:“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我还能有什么奢望,只要你大表哥他能平平安安地生存下去,我就心满意足了,我已经逼过他一次,实在是不想再逼第二次了。”
看见时翠苦涩的双眸,时春分叹了口气,“希望二表哥将来的亲事,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
从九苦茶庄回来,时春分考虑再三,还是将桑皮叫进了自己屋子,既然褚令决定纳了她,那自然早一天比晚一天好,毕竟桑皮年龄也不小了,越晚成亲对她越不利。
“你跟大爷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时春分一开口,便将桑皮吓了一跳。
她猛地跪了下去,不断地朝时春分磕头,肉眼可见地惶恐,“大奶奶饶命,大奶奶饶命!”
时春分蹙了蹙眉,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图,很快伸手阻止,“你不必这么害怕,我又不是妒妇,不会因为这样就要你的命的。”
她说得云淡风轻,可听的人还是哆嗦了一下,脸上写满了害怕,“不知大奶奶今日叫奴婢过来,所为何事?”
见她不断发抖,显然怕到了极致,时春分无奈极了,只得开门见山,“我今日叫你过来,是想商量商量你跟大爷的婚事。”
“啊?”桑皮微微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婚事?”
时春分点了点头,认真道:“没错,就是婚事。”
她站起身子,伸手将桑皮扶起,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认真道:“我想了很久,你跟了大爷这么多年,也该有个名分。况且如今汤圆还小,我要忙着照顾孩子,大爷身边也不能没女人照顾,你是最好的人选,所以无需跟我客气。”
她说得十分平和,完全不像有什么阴谋诡计,桑皮很快放松下来,试探道:“这是大爷的意思吗?”
时春分摇了摇头,“他还没提,不过我想他应该求之不得。”
“哦。”听到这个,桑皮明显失望起来,“那还是先问过大爷再说吧。”
时春分有些奇怪地望着她,“难道你认为阿令不会娶你吗?”
桑皮苦笑起来,没有说话。
要娶早就娶了,何必等到时春分开口,看来这次她又是空欢喜一场了。
时春分打量着她的神情,心里愈发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阿令为了你,不惜坚持要挖那个池塘,他怎么会不给你名分呢?”
见她反复逼问,桑皮黑了脸颊,“大爷是否有这个想法,奶奶直接去问他不就行了,何苦来为难我们小的呢?”
“放肆!”离燕在一旁呵斥道:“大奶奶一片好心,你不领情就算了,说得这是什么话?!”
桑皮冷笑一声,意味深长地望向时春分,“真是好心的话,就该先跟大爷商量好了,而不是把我叫来让我难堪。”说着,她直接站起身子,不悦道:“我原以为大少奶奶光明磊落,不会使这些卑劣的手段,如今看来,倒是我高估你了,你想刁难奴婢就直说,没必要借好心之名离间我和大爷,这样未免太卑鄙了一些。”
“离间?”时春分一脸莫名,“帮你讨个名分而已,怎么能算得上是离间呢?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误会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