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脑子理智?”褚休拼命挣扎着,试图从褚令手中挣脱,奈何他的酒喝得太多了,全身软绵绵的,根本使不上劲儿,“我只知道你们害得我跟如烟之间又回到了原点,我不知道还要再花多少力气才能把她追回来。早知如此,我根本不该听你们的意见,违背对如烟的诺言!”
“切!”柳姨娘嗤笑出声,鄙夷道:“说了半天,人家不过一招以退为进,就迷得你三魂不见七魄!”
“你?!”
眼看他们又要再吵起来,老太太忍无可忍地打断,“好了好了,还嫌不够丢脸吗?!”
她望向褚令,不由分说地吩咐道:“去,把你弟弟关进佛堂悔过,除非他肯跟那个如烟断绝来往,否则谁也不准放他出来!”
“是,祖母!”
在执行家法这件事上,褚令素来不会手软,更何况褚休如今的状态,的确应该关起来好好冷静一下。
时春分眼睁睁地看着褚休被褚令拖走,心里十分担心他们刚刚缓和下来的兄弟关系又要因此而恢复冰点,怪只怪她的身体太差,必须留在京城保胎,才让褚家在京城逗留至今,害得褚休与如烟邂逅,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眼看她摇摇欲坠,余阿兔连忙上前扶住了她,“表姐,保重身体要紧。”
时春分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顺势扶住了她的胳膊,“阿兔,能不能陪我出去走走?”
余阿兔瞬间了然,点头道:“好。”
眼看她们两个女子转身向屋外走去,褚润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让我陪你们去吧。”
二人停下脚步,时春分望向他,好笑道:“你知道我们要去哪儿吗?”
褚润挑了挑眉,“难道不是去青楼压下流言蜚语,顺便见见那个如烟吗?”
见他一语道破了她们的心思,时春分笑了笑,点头道:“既然你有空,那就陪着吧。”
一行人上了去找如烟的马车,时春分让离燕找人知会了褚令一声,便悠哉悠哉地出发了,经过这段时间在县主府的调养,她的身子已经比之前壮实了很多,胎儿也稳当了,所以出门短行不是问题。
如烟所处的青楼是京城最豪华的烟花之地,全名烟雨阁,听说这里一晚上的消费就得上百两银子,是许多百姓一辈子都赚不到的收入,如烟作为这里的花魁,赎身价格何止千金,但烟雨阁说退就退,足见老板的底气,要想他们配合压下流言,恐怕得费不少功夫。
一行人把马车停在后门,由褚润出面找小厮通传,没多久功夫,如烟就派人将他们迎了进去。
余阿兔怕褚润也看上如烟,一进门就打发他去疏通烟雨阁的老板,自己和时春分负责去跟如烟沟通,褚润本就对烟花女子没什么兴趣,出于避嫌的想法,便同意了余阿兔的建议。
三人兵分两路,时春分和余阿兔很快被迎进了如烟的房间,都说烟花女子多媚俗,可时春分今日所见却不尽然,至少这个如烟的房间要比她的房间雅致得多,她跟余阿兔进去的时候,还以为进了哪个大家闺秀的房间,难怪褚休会说这名女子跟其他的青楼女子很不一样。
“姑娘,人带来了。”给她们带路的小厮到了里屋的帘子外面就停下了脚步。
“嗯。”帘子内一个好听的女声轻轻响起,那小厮便自觉地退出了房间。
他走了之后,时春分和余阿兔对视一眼,让离燕上前道:“如烟姑娘是吗?我家主人是褚家大少奶奶和四少奶奶,不知可否进来?”
帘子内嗤笑一声,传来一个自嘲的声音,“又是大少奶奶、又是四少奶奶的,怎就偏偏没有二少奶奶?”
不等时春分和余阿兔回答,她又很快道:“罢了罢了,想来我这样的女人,也不配见他的妻子,那你们便进来吧。”
得到了她的许可,离燕和余阿兔便一左一右地搀着时春分进了里屋。
屋内,一个绝色美人端坐其中,她明眸皓齿,肌肤胜雪,头戴珍珠珊瑚步摇,身披金丝碧绿薄纱,比之前时春分和余阿兔见过最美的女子桑皮还要美上百倍,别说男人看了神魂颠倒,就连她们两个女人看了也觉得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看见她们进来,如烟的目光在时春分的肚子上停顿片刻,蹙眉道:“怎么还来了个孕妇?”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子,去给时春分找了个枕头过来,垫在她要坐的椅子上。
不管她这样的举动是不是刻意讨好,但时春分已经对她有了一个不错的印象。
“不好意思,我是阿休的大嫂。”时春分主动向她介绍道:“这位是我表妹,也是褚家的四少奶奶,今日我们冒昧来访,是为了阿休被烟雨阁赶出去一事,同时也想见见他心爱的女子是什么模样。”
她的话语十分温和,完全没有那些达官贵人家中女眷的盛气凌人,再加上那句“心爱的女子”,如烟的脸色一下子就缓和了许多,“心爱的女子?”她自嘲地笑笑,“大少奶奶真是抬举我了,难道不是一个被你们褚家退货的女子吗?”
她虽是用自嘲的语气说出这些,可时春分还是听出了浓浓的心酸,对大多数女子而言,男人食言而肥远比不肯承诺更让她们伤心,时春分也是女人,怎会不明白她的愤怒?
“如烟姑娘千万别这么说。”时春分认真道:“每个女子都是独一无二的,岂能用‘退货’二字来衡量?不管今日是你,还是其他女人,没成功进我们褚家的门,都是我们褚家走宝,而绝非你们自己的问题。”
如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理论,顺耳之余又觉得有些好笑,“大少奶奶的话可真动听,既是‘走宝’,又怎么会‘退货’,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矛不矛盾要看从什么角度看了。”时春分认真道:“走宝在你,退货在我,只要不轻贱自己,谁都可以是无价之宝,不是吗?”
如烟愣了愣,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虽然是烟雨阁的花魁,一向都被男人捧在手心,可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是无价之宝。
那些男人哄她、宠她,图的都是她这副皮囊,唯独眼前的女子,说出这话时不掺有任何杂念,好像她真的是什么值得被珍惜的女子一样。
如烟轻扯唇角,笑了起来,“大少奶奶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哄得我高兴,然后让我心甘情愿地离开二爷,对不对?”
时春分没想到她会这么想,不禁摇了摇头,“离不离开他是你自己的事,我们褚家无权干涉。”
如烟轻笑出声,打断道:“下一句是不是娶不娶我也是你们褚家自己的决定,我同样没本事置喙?”
见她咄咄逼人,余阿兔顿时不满了起来,“你能不能别在这儿自说自话,我们根本没有要刁难你的意思,你却像个刺猬一样处处带刺?!”
“阿兔!”时春分连忙打断了她,但还是已经晚了。
如烟的脸色瞬间难看下来,不满道:“口口声声说没有刁难我的意思,那又为何踩上门来?说白了,你们不过是想逼我离开二爷,何必在此惺惺作态!我是你们的话,就直接摆出条件看我答不答应,而不是在这里东拉西扯,浪费时间!”
“如烟姑娘,你误会了……”时春分解释道:“我们并没有要逼你离开阿休的意思,我们也没这个本事,人人都知道如烟姑娘是烟雨阁的头牌,身价何止千金,想来也看不上那些身外之物。钱不能让你离开阿休,权自然也不可以,或许这世上有人可以,但绝不会是我们褚家。毕竟整个京城都知道我们褚家有多么落魄,哪里有本事用强权来压你呢?”
见她把褚家的姿态放得那么低,如烟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点,好笑道:“落魄?你们要是落魄的话,二爷就不会夜夜来烟雨阁买醉了,这烟雨阁的开销,可不是谁都花费得起的。”
时春分笑了笑,直言道:“若有钱就不算落魄,只怕烟雨阁里的每个姑娘都身居高位了。”
如烟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烟雨阁身为京城最大的青楼,里面每个姑娘都身价不菲,私己钱也攒了不少,若用金钱来衡量地位的话,她们的确个个都是高不可攀之人。
见她没有打断自己,时春分便知道她说到心坎儿上了,继续道:“我们褚家的确不缺真金白银,但论身份、论地位,在这偌大的京城又算得了什么?听阿休说,如烟姑娘的恩客有不少都出身名门,也有达官显贵、皇亲贵胄,跟他们相比,我们阿休实在是没有任何优势。你能看得上他,已经是他的荣幸,哪里轮得到我们褚家瞧不上你呢?”
这话倒并非讨好,而是时春分进了烟雨阁后,实实在在地发出的感慨。
且不说褚家的财富在烟雨阁里毫无优势,光是如烟的容貌,这世上肯为她一掷千金的男子又岂止褚休一个?
她想被赎身就能赎身,不想被赎身就能回到烟雨阁,光是这份自在潇洒,就足以证明她不是普通的烟花女子。
见她说到了点子上,如烟冷笑起来,讥诮道:“我若真有你们所说的那么好,我跟阿休又怎么会弄成今天这个地步?”
提到这个,时春分叹了口气,坦言道:“这便是我这次来的目的,虽然如烟姑娘你出尘脱俗,对阿休一片真心,可这世事往往不是真心就能化解的。我们褚家如今在京城是什么情况,相信如烟姑娘你早有耳闻,华亭县主撞死在金銮殿上,我们褚家如今已经是如履薄冰,倘若再闹出什么风月之事,只怕褚家会愈发地声名狼藉,到时候别说阿休了,就连他大哥,几个堂弟的前途也会受到影响。正因为如此,家中长辈才会拒绝让你进门,他们拒绝的并不是你,而是这世俗偏见,风言风语,希望你能明白。”
“好一句世俗偏见,风言风语!”如烟冷笑道:“但这一切凭什么要我来承担?说到底,不过是褚休食言而肥,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们来过问。”
“我们绝无过问的意思。”时春分解释道:“不管你相不相信,今日我们来烟雨阁只是为了压下流言,顺便代替阿休向你道歉。”
“道歉?”这下别说如烟了,就连余阿兔也有些意外,“表姐,你是不是疯了?”
她们好歹也是褚家的两个少奶奶,竟然要向一个烟花女子道歉?!
“就是道歉。”时春分认真道:“因为我们褚家的事情,害得阿休要失信于人,还大闹了烟雨阁一场,这一切的一切,理应由我们褚家承担,还望如烟姑娘见谅。”
似是没想到她们是为此而来,如烟的表情当场愣住,颇有几分不知所措,“也……也不能这么说。”
她看着时春分挺着个大肚子低声下气的模样,表情十分复杂,“我就算再不讲理,还不至于要一个孕妇向我道歉。”
见她还有分寸,余阿兔撇了撇嘴,“算你还有良心。”
时春分白了她一眼,她才闭紧嘴巴,不敢再说话。
如烟笑了笑,直接道:“就算要道歉,也是褚休向我道歉,轮不到你们来道。”
见她这么快就举一反三,时春分不由笑了起来,“我不信阿休没向你道歉,不然他也不会喝得酩酊大醉,被人从烟雨阁里丢出去了。”
见她猜到了事情经过,如烟挑了挑眉,承认道:“不错,是我假装原谅他,然后将他灌醉,再派人将他丢出去的,他这样对我,理应受到惩罚。”
“那不知这样的惩罚结束后,如烟姑娘有没有原谅他呢?”时春分追问道。
如烟顿了顿,没有说话。
见她别扭的样子,时春分脸上笑意更深,“你要是不肯原谅他的话,今日就不会见我们了,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