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一复刚刚才跟褚令打了一场硬仗,早就对他出兵的阵型烂熟于心,见时春分这图并不是在敷衍自己,态度总算有所缓和,但心中仍有疑虑,“将阵型图给我,你不怕我将你丈夫打得溃不成军?”
时春分苦笑起来,“倘若我都不能活着等到他来救我,那就算他赢了这场仗又有什么意义?”
黄一复眯起了双眼,“你这女人还真够狠的。”
“论心狠手辣的程度,我可远远不及你们男人。”时春分自嘲道:“黄将军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为什么舍得出卖自己的丈夫,但你不仅没同情我,还反过来站在他的立场指责我,难道你们做男人的个个都是如此薄情寡义,视女子为可有可无的工具?”
“当然不是。”黄一复辩解道:“只不过先有国再有家,男儿志在四方,岂能为了女子而误了大事?”
“好一句男儿志在四方。”时春分冷笑道:“那么黄将军认为,女子天生就没有志向,心无四方吗?”
“有又如何?”黄一复漠然道:“女儿家天生就应该相夫教子,志向再远最后还不是要嫁人?”
“既然你们男子认为女子天生就应该相夫教子,以家为大,那么我为了整个褚家放弃自己的儿女私情又有什么不对?”时春分反问道。
黄一复噎了一下,好笑道:“褚大少奶奶果然伶牙俐齿,在下佩服佩服。”
这不是她第一次被别人这么形容,但时春分的心里莫名地感到烦躁,她定定地望着黄一复,眼里难掩愤怒,“为什么你们男人总是喜欢这样,每次道理说不过别人,就反咬一口你真是伶牙俐齿?我若是不伶牙俐齿,据理力争,难道应该逆来顺受地站在这里,活生生地被你们冤枉死吗?!”
见她的态度越来越嚣张,黄一复本想发怒,可看见她眼眶里含着的泪水,心很快软了下来,“什么你们男人,还有谁这么说过你吗?”
时春分抬起下巴,倔强地将眼泪擦干,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见此状况,黄一复叹了口气,“行了行了,知道你们女人不容易了,不用在我面前反复强调这一点。”
他也有母亲、有妻子,自然知道时春分管理那么大一个家族顶了多少压力,虽然他有些惊讶于她的狠辣,但细细想来,其实她说得不无道理,一个在战场上背叛了她的丈夫,她为了保命背叛回来也没什么不对。
“那我可以走了吧?”时春分红着眼睛瞪着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黄一复又好气又好笑,打开手中的阵型图又看了几眼,这才点了点头,“行了,你走吧。”
时春分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离开的时候双腿抖得有多么厉害,那几张阵型图是她看完褚令的兵书学着画的,也是她生平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她交出来的时候其实没多少把握,所以只能用气势来骗倒黄一复,让对方觉得她是个恨自己丈夫恨到不择手段的女人,这才有可能宽恕她交出来的图没有用处。
万幸的是,黄一复还真的被她给唬到了,虽然明知手中的阵型图没多大用处,但因为时春分的“忠心”,还是选择放了她一马,这当中有多少侥幸的成分,恐怕只有时春分自己知道。
时春分走出太守府的时候,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她下意识地扶住门框,想稍稍休息一会儿,突然听到一个兴奋的声音,“大堂嫂!”
她一抬头,看见褚润坐在马车上等她,少年笑颜如花,一瞬间颇有几分恍然隔世的感觉。
褚润飞快地跳下马车,跑到她的面前,看见门口的守卫,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你没事了?”
时春分微微点头,很快跟着他上了马车,“没事。”
见她的声线还在颤抖,褚润的眸子沉了沉,恨恨道:“真不知道这些叛军什么时候才能被赶走,柳州的百姓也不用再受他们的威胁!”
“应该用不了多久吧。”时春分平静道:“我相信你大堂兄会想办法救我们的。”
听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还相信褚令,褚润突然有些激动,“就算他真的来了,也只是为了完成朝廷的任务,并不是为了你和褚家,他爱不爱你,难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吗?!”
时春分被他突然提高的声线吓了一跳,本能地看了车内的离燕一眼,见对方默默地把目光转向窗外,她无奈道:“他爱不爱我不要紧,我爱他就行了。”身为童养媳,她从来都没有选择爱人的权利,从嫁给褚令的那一刻开始,她的人她的心就已经全都属于褚令了,谁也无法改变。
更何况,褚令并没有褚润所说的那么糟糕。
虽然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离开后就变了个模样,可当初他对她的温柔还历历在目,或许他不是一个完美的郎君,可必然也不是一个糟糕的郎君。
“我爱他就行了。”短短的六个字,让褚润整个人都颓了下来。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替时春分抱不平?
那是人家深爱的丈夫,而他呢,他是个什么东西?!
看见他沮丧的模样,时春分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阿兔也很爱你。”
提到余阿兔,褚润扯了扯唇,脸上难掩嘲讽,“表妹始终是表妹,怎么都比堂弟亲,不是吗?”
这话便是在嘲讽她偏袒余阿兔了,时春分噎了噎,苦笑道:“男人帮男人,女人帮女人,这是天性使然,你怪不得我。”
见她倒是坦荡,褚润冷汗一声,不悦道:“既然如此,那你该很清楚她都做了些什么,让我没办法对她温柔。”
这一点倒是真的,褚润从小到大在褚家是出了名的脾气好,也是许多丫鬟心里的完美情人,可偏偏却无法跟余阿兔相处。
归根究底,还是余阿兔目的性太强,并且一直试图左右褚润的人生。
褚润原本就痛恨自己的父亲一直在掌控他,如今又跑出来一个试图掌控他的女人,这让他的心里怎能觉得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