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甩开他的脸，站起身，背对苏陌，声音失了疯狂，只余疯狂后的死寂。
“我竟忘了，你不是人。”
“哪怕我为你装上五感，哪怕我让你做任何不合理的要求，你都会无条件服从。”
“没有自己的主观思想，就算外表变得再像人又怎么样？你只是个机器人！”
“你不懂被人看轻，被人欺辱之后的痛。”
“你不懂身为人的喜怒哀乐，甚至连五官植入都失败了，我踩你，你都不会痛！”
眼前只有锦瑟可见的系统面板上，好感值不再跳动。
锦瑟语气疲累：“我又何尝不知，皇甫郁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他是不把苏家放在眼里。”
“自从爸妈死在战场上后…苏家的地位就一落千丈。”
“要不是有和皇甫郁的婚约支撑，要不是爷爷奶奶一把年纪了还在战场奔波，苏家就连现在的地位都维持不住。”
“苏陌，我只有一个不是人的苏陌。”
她回过神，再次出现在苏陌的视线中，双眼红肿，却一滴泪都没掉。
满脸泪不知何时被擦干净，只有泛红的鼻头还彰显先前的情绪失控。
也是唯一一次，在苏陌面前，情绪失控。
锦瑟倔强地仰着头，苏陌看不清她的眼神，哭哑的声线恢复冷漠。
“苏陌，上次的五感植入一定是失败了，我会再找机会，为你植入。”
“我不信，你为什么就不能是人？”
苏陌目光闪了闪。
恰好此时飞行器停下，苏家到了。
苏陌率先起身，捋了捋衣袖，挡住露出金属骨骼的手背，在门口附近做出标准的礼仪动作。
“主人，到家了。”
锦瑟没有第一时间出去，而是整理先前坐在地上，被压出褶皱的衣服，以手做梳，拢了拢耳边碎发，直到一丝不苟，整洁如初。
她脊背挺直，脸上重新洋溢起嚣张却又不乏得体的笑，一举一动无一不优雅。
那是身为镇国公家大小姐，最后的体面。
下了飞行器，站在大门口，锦瑟望着头顶‘镇国公府’三个字，久久没能回过神。
苏陌收好飞行器，落后锦瑟两步，深深凝视她的背影，眼神探究。
空中传来轻柔的哀叹，很轻很轻，被风一吹就散。
“爸、妈，我可能…要守不住了。”
一袭大风掠过，卷起锦瑟裙角，她纤细的背影在大风中巍然不动，宛如一根定海神针。
细弱却有力。
屹立不倒。
苏陌第一次觉得，他看不懂这个女人。
她究竟，背负了些什么？
这么多年，难道都是他误解苏锦瑟了？
嚣张跋扈，对他不断虐待的苏锦瑟；在飞行器上疯狂孤寂，哀叹遗憾他不是人的苏锦瑟；还是现在这个，在风吹雨打中愈发坚韧的苏锦瑟。
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没有给他多想的时间，锦瑟说完抬脚就走，几步就来到大门前，输入指纹，录入虹膜和身体气息进入。
苏陌紧随其后。
迈入门的一刹那，系统提示如期而至：“任务目标好感+5，当前好感度-95。”
总算是正数好感度了，但系统却并不看好。
“宿主，别忘了，在你那顿骚操作前，苏陌对你的好感只有-90，现在就算加了好感，也比最开始的状态要糟糕。”
锦瑟无声翻了个白眼：“所以呢？你能帮上忙让他好感度增加吗？”
“不能就闭嘴，别逼逼，你个嘴强王者。”
如今的苏家，除了锦瑟和苏陌外，就只有那些机器人，爷爷奶奶常年不在家。
星际之后，人类基因经过漫长演变，再加上环境和其他激发作用。
如今星际人的寿命达到了两百岁左右，原主的爷爷奶奶，算起来还不到一百五十岁，还能拿得动武器，驾驭得了机甲。
自从原主父母离世，他们两个就把锦瑟丢给苏陌，投奔战场。
不过到底是年纪大了，多在后方指导战争，没有立下太大功劳，只能勉强维持镇国公的名誉，地位确实不如从前。
原主身为镇国公家独女，精神力和体能都只有，就算能修炼，也只能成为炮灰，最多只能做一些后方辅助。
相比较精神力s，体能ss的苏父，以及精神力ss，体能a的苏母，原主属实有点拖后腿。
星网上有不少人，为此唾弃原主，称她是虎父犬女，烂泥扶不上墙。
家世和自身能力都差。
也是因此，和她的婚约，皇甫郁并不情愿。
但碍于皇家体面，他不能向为国捐躯，只剩孤儿老幼的苏家退婚。
所以才有了今天在店铺中，皇甫郁希望锦瑟去退婚的那一幕。
锦瑟摩挲着腕上的腕表，眯起眼。
其实苏家原本还有一个带孙女的老管家，某次苏老夫人回来，发现原主被他孙女诱导，性格变得恶劣，就把他们打发走了。
可惜那时原主性格已经养成，苏老夫人他们又不在家，就算赶出去那两个人，原主也会私底下与她联系。
“这一家子，情况还真是复杂。”
“算了，不想那么多，去看看我家小机器人养养眼，清空一下脑子。”
从苏家私库中，随意翻出一块仿真皮肤，锦瑟施施然进了苏陌的房间。
推门而入的刹那，苏陌猛然抬头，瞳孔缩成针尖大小。
看到是锦瑟，他才恢复正常，站起身：“主人。”
锦瑟把仿真皮肤甩在桌上：“坐下，我看你修补。”
苏陌薄唇紧抿，眼神不断闪动，顿了两秒才开口：“是。”
“任务目标好感-1，当前好感度-96，”系统已经无力吐槽，“宿主，你搁这儿上蹿下跳卡bug呢？”
眼睁睁看苏陌割下手背破损的那块仿真皮肤，眉头皱都没皱一下，正要再贴上新的仿真皮肤。
锦瑟抓住他的手：“等等。”
苏陌不解，手上动作却在命令发出的第一时间停止。
尽管早已习惯，他还是忍不住心中厌恶。
锦瑟拉过他露出金属骨骼的手背，在苏陌没注意到时，一指头按下去。
快、准、狠！
猝不及防下，直戳骨头的痛感迅速蔓延，苏陌没控制住，紧皱眉头。
“任务目标好感-1，当前好感度-97！”
锦瑟置之不理，盯着苏陌双眼，手指尖又捻了捻。
“苏陌，你感觉到了是吗？你感觉到痛了吗？”
苏陌眉头皱得更紧，险些控制不住眼中的厌恶，不经意间抬眸看去。
锦瑟眼睛瞪得浑圆，死死盯着他，不放过他任何表情似的。
仔细看，还能从她眼中看出忐忑，紧张，以及一丝期望。
苏陌眉头舒展，摇了摇头。
不论对方想从他身上获得什么，他都不想满足对方病态的心理。
下一秒，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锦瑟眼神瞬间黯淡下来，昏暗无光。
眼中唯一的期望破灭，变得空洞死寂，就像他这副机器人身体的眼神一样，仿佛行尸走肉。
苏陌脑中蓦地浮现出，锦瑟在飞行器上又哭又笑时，说过的那些话。
‘我不信，你为什么就不能是人？’
‘苏陌，我会再找机会为你植入五感。’
一个想法涌上心头。
她是孤独的，所以才渴望让他感知痛觉，成为一个人，陪着她吧。
“任务目标好感+12，当前好感度-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