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修地虽然大,但周鹤潜会去的地方并不多,易凤栖左右找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周鹤潜所在的地方。
彼时他正在书房与人谈话,恐怕有得聊。
易凤栖余光瞥见不远处放着的纸笔,便沾了一点儿墨,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一串字,找了个地方放好之后,大摇大摆离开了宸王府。
与心腹聊了一日,周鹤潜临到下午才得空休息。
“让厨房给他们准备一些吃食,带走还是留下吃都随他们。”周鹤潜吩咐素竹道。
“属下这就去。”
素竹离开之后,周鹤潜捡起桌案上的纸张,准备将其尽数烧了。
余光却瞧见窗上露出一点与窗纸并不相符的深色。
周鹤潜动作一停,继而走过去把窗户打开,木窗之上放着一张纸。
刚才他看到的深色就是这张纸重叠在窗纸上所产生的效果。
周鹤潜将纸张捡起来,就看到上面龙飞凤舞的字。
周鹤潜几乎不用多想就知道这字是谁写的,也就只有易凤栖的字才能这么潇洒不羁,看上一眼就让人过目不忘。
周鹤潜读完信纸上的字,不禁笑了出来。
他今日太忙都忘了找人打听易凤栖去皇宫谈得如何了。
既然晚上要见面,那索性便不问了,等晚上见到易凤栖之后问她就是。
周鹤潜心情大好,将那张纸仔细收起来,又让人去给易凤栖准备点心好吃的。
待到晚上,周鹤潜还没吃饭,外面就传来总管的声音。
“王爷,黄掌监来了。”总管急匆匆的,看样子就像是遇见了什么大事一样。
“黄掌监?”
“是,应当是过来宣旨的。”
周鹤潜心口猛然一跳,面上却半点不显,沉稳说道,“那就去接旨。”
他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又让人给他拿了一件披风穿在身上,这才到前堂正厅。
“黄掌监怎么有空来了?”周鹤潜淡定问道。
“咱家今日前来,可是向王爷送来大喜啊。”黄掌监脸上带着灿烂笑容。
“不知今日何喜之有?”
黄掌监将手中的圣旨拿了出来,笑容愈发灿烂,“王爷不如先接旨?”
周鹤潜听到这话,念头千回百转,又是迟疑又有肯定。
在此之前,周鹤潜不动声色,跪在地上接旨。
“制曰:兹闻易国公之孙女,淮南郡主易凤栖娴淑大方,温良敦厚,桃李年华,太后与朕闻之甚悦,今朕三子宸王已弱冠之年,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相配,易凤栖与宸王堪称天造地设,甚相配之,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易凤栖许配于汝为宸王妃。
一切事宜交由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周鹤潜那颗百转千回的心顿时落到了实处,这些日子以来的心愿终将达成,他的喜悦几乎难以掩饰。
他仍旧跪伏在地上,极力克制了许久,才将心中难以压制的念头给压了下去,周鹤潜闭了闭眼睛,深敛着神情,说道,“儿臣接旨。”
这声音之中听不出喜怒,黄掌监笑着说道,“王爷觉得此制如何?”
这圣旨是圣人亲自写的,可见是对周鹤潜的婚事极为上心。
周鹤潜迟疑着,回答,“本王以为当初在御书房父皇对本王提及此事不过是随口一说。”
黄掌监自然不知道周鹤潜和圣人在御书房内说了什么,他只笑眯眯地说道,“王爷即将大婚,日后便能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
周鹤潜似乎极不情愿地笑了一声,看了一眼身边的总管。
总管上道地递上一荷包的金子,“劳烦黄掌监跑这么一趟了,我们王爷大喜,黄掌监也来沾沾喜气。”
黄掌监含笑地将荷包拿了起来,“那咱家便去易国公府去宣旨了。”
“黄掌监慢走。”
周鹤潜将其送到正厅院门口,看着黄掌监离开,唇角真心实意的笑容才慢慢漾开,他握紧手中的圣旨,心中唯有一个念头。
他终于能将易凤栖母子二人接到他的身边,永远庇佑了。
周鹤潜欣喜至极,却不能完完全全地表露出来,只能隐而不发,命人去了易国公府,看易凤栖那边接没有接到圣旨。
易凤栖自然也接到了圣旨。
她没想到圣人的动作竟然这般快,就好像是在担心她要反悔似的。
拿着圣旨,易凤栖就听到黄掌监低声说道,“方才咱家去宸王府宣旨时,瞧见王爷的脸色并不算好看,郡主日后还是小心一些才好。”
易凤栖抬头看向黄掌监,他仍旧是那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却悄无声息地指了指皇宫所在的方向。
易凤栖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她当即冷笑一声,尖酸刻薄地说道,“要我小心?我看到时候该谁小心就不一定了。”
黄掌监哈哈的笑了出来,“这便是郡主您日后与王爷闺内之事了,咱家可不过问。”
“咱家这就走了,郡主留步吧。”
黄掌监客客气气地躬了一下,然后回了皇宫复命。
至于易凤栖,她不由得想圣人这是什么意思,又让她嫁给周鹤潜,又明里暗里地对她提及周鹤潜如何不好,对她如何不满。
难不成这是让她们造成矛盾,婚后不睦?
想不明白的易凤栖握着手中的圣旨,又吩咐易钧将大门关上,说除了季国公府的人来,其他谁来都不见。
皇宫,黄掌监回到是圣人休息的重华殿,仔细服侍圣人看奏折。
“陛下,奴才已经将圣旨给宸王与淮南郡主送过去了。”
“宸王什么脸色?”
“似有犹豫,又带着不悦,看样子对这婚事并不满意呢。”黄掌监低声说道。
“淮南郡主呢?”
“奴才都按照陛下的吩咐,将宸王的神情告诉了郡主,奴才擅作主张又劝了一句,哪成想,变成了火上浇油,这淮南郡主怕是恨上陈忘了。”黄掌监唉声叹气,“陛下您罚奴才吧。”
圣人呵笑出来,“朕就是要让易凤栖恼了老三。”
“你办得不错,下去领个赏。”圣人看了一眼黄掌监,“少在这儿得了便宜还卖乖。”
“奴才哪敢。”
黄掌监讨了巧,三言两语就将圣人哄好了。
用了晚膳,黄掌监松快了些,跟着他的干儿子不禁说道,“陛下不想让他们和睦,却又要撮合宸王殿下与淮南郡主,这是何故?”
“陛下自有考量,岂是你我能看得明白的?”
“是儿子愚钝了。”
黄掌监哼笑一声,“咱家看呐,这鸳鸯谱,不一定是乱点。”
“干爹这是何意啊?”
“日后你就明白喽。”黄掌监淡笑不语,“只管好生伺候着那宸王吧。”
那干儿子又迷茫了。
黄掌监没有再说话,他一步一步地往内务府而去。
能登到他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单凭脑袋灵活却是不够的,更要有人推他一把。
黄掌监回顾自己做宦官的这大半辈子,最艰难的时候,无一不是受了那几位的恩惠。
他是个念旧又念恩的,能帮上一帮,日后也不一定是坏处。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黄掌监哼着吟哦的曲调儿,心情颇好。
……
宸王府,周鹤潜没有用饭,在自己房内踱着步,想着到底要定哪一日大婚要好。
不宜早也不宜晚。
两个月后是十月,天高气爽,最是适合大婚。
易凤栖她一定不会刺绣,自己缝绣婚服,他得找苏州最好的绣娘,为她绣一身绝无仅有的喜服。
还有岁岁,他日后也是得在王府过的,以后他就能带着岁岁一起读书,让易凤栖教他练武。
假以时日,岁岁定然能成为一个文武双全之人。
他……他还想在为岁岁生一个弟弟,亦或者是公主也好,要长得像易凤栖。
周鹤潜只是想想有一个小姑娘,像易凤栖一样跟在他身边长大,他心口便软得一塌糊涂。
他凭空想了半日,最后还是想到了易凤栖,不过一日没见,周鹤潜只觉得相思入了骨,太想见到她了。
“素江,什么时候了?”
“戍时三刻(晚上七点四十五)了。”
才戍时三刻,周鹤潜看着桌上放着的吃食,他还以为戍时六刻了。
周鹤潜来回问了两遍,素江回答,还没走到四刻。
“现在呢?”周鹤潜手中拿着书,看了两页,完全没有看进去里面写了什么,抬头又问。
“什么现在呢?”一道女声传来。
周鹤潜猛然抬头,就看到易凤栖正站在窗边,奇怪地看着他。
“你来了。”周鹤潜将手中的书给放下来,站起身,走了过去。
易凤栖扬眉,从窗户翻进来,“你看到我放在窗户旁的纸了?”
周鹤潜点点头,“无意间瞧见那边的窗户处有些不正常,看了一眼,就看到你放的纸了。”
“白天我有些忙,你过来找我了?”周鹤潜走到她身边,情不自禁的抓住了她的手。
“你好意思问。”易凤栖欺身过去,捏住他的下巴,眼眸微眯,“周鹤潜,你与我说清楚,当初在圣人面前,你怎么诋毁我来着?”
周鹤潜愣住,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说的到底是什么。
“我何时诋毁……”
那个你字还未说出口,周鹤潜的思绪回笼,当初在御书房说的话如浪潮一样翻涌而来。
周鹤潜:“……”
“该不会是你今日进宫,圣人告诉你的吧?”
周鹤潜下意识的感受到了一丝说不出心虚,连忙解释道。“我说那些跑不过是让圣人认为我与你完全不可能,只有这般他才能安心赐婚给你我。”
“还有呢?”
“我只是说了那么一点话。”周鹤潜清隽的眉眼皱着,急忙自证清白,“我怎么敢诋毁你?”
易凤栖看着他着急解释的模样,心中倒是有些发笑,但她面上却没有任何表现,仍旧那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听说今日你在接到圣旨的时候,压根没有高兴的模样?”
“那只是做戏给黄掌监瞧的。”周鹤潜想也没想的说道,“这场赐婚,我高兴极了!”
周鹤潜深深看着她,“你知道我……”
话还没说出口,原本还兴师问罪的人,忽然堵住了他的嘴。
周鹤潜愣了一下,紧接着他猛然抱紧了易凤栖,扣住她的后脑吻的极深。
他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热烈,强势。
强势到撬开她的唇齿,轻轻撕咬着她的唇瓣,吮着她的舌,似乎要把她吃了似的。
易凤栖划过他的后背,似在安抚,又似乎是在感受他的纠缠。
深蓝与浅绿的衣袍交叠在一起,深深浅浅的颜色就像是碧海蓝天,相称至极。
一吻罢,周鹤潜方才恋恋不舍的退开了一些,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沙哑,将那句他并未说完的话完全说出来,“你知道我我做梦都在想让你嫁给我。”
易凤栖散漫的笑了出来,贴了贴他的唇,说道,“我看你是熏心。”
“上不变天性,下不夺人伦。”周鹤潜呼吸有些重,纤细干净的手指扣着她的腰,裸露在外的手背上爬了一些青筋,“正是因为我心悦你,方才迫不及待的想要拥有你。”
二人的身体紧紧相贴,他心口的震动易凤栖感受得明明白白。
易凤栖的手指描摹着他的轮廓,低声说道,“最好如此,若是让我知道你心有她属,我就割了你。”
周鹤潜深深看着她,有些无奈的说道,“我有时真想堵住你的嘴。”
许是他太过高兴,周鹤潜抱着她亲了许久。
仔细问她想什么时候成婚,想要穿什么样式的喜服,更问她想要什么聘礼,事无巨细的,恨不得把他现在有的东西都抱到她面前,任由她来挑选。
易凤栖自然不会委屈了自己,张口就要他最贵最好的,越贵越好,越漂亮越好。
周鹤潜一一答应下来。
二人坐到了桌子前,易凤栖挑了桌案上一些爽口的东西吃,说道,“为什么圣人要我嫁给你又暗自和我说这些挑拨关系?”
“自然是忌惮你手中的兵权。”周鹤潜耐心说道,“你手中的淮南十六军对于圣人来说就是一柄利刃,他必须保证这柄利刃将来不会对准了太子。”
“所以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是圣人必定会做的事情,唯有我们不和,你才不会帮着我对付太子。”
“就算你我成了婚,我也不会把淮南十六军给你。”易凤栖无语的说道,“他这是庸人自扰。”
“淮南十六军对你来说就是保命符,不仅是我,谁都不能给。”周鹤潜捏了捏她的手,交代道。
易凤栖随意的点了点头,想到了什么,笑出来,“我今日出宫时,看到李少清从东宫的方向出来,想来他是要投奔东宫了,日后圣人再也不必担心我会对付他的嫡长子了。”
周鹤潜早有预料,只随意说道,“且让他风光几日吧。”
用不了多久,李少清就该明白,想要一步登天,那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