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姑姑努力回忆了下,她出来的时候,冬暖刚刚改好了一条裙子,那裙子染的雨过天晴色,若是在晴朗的天气穿了,一定极是漂亮,她记得太子妃娘娘很是喜欢,说收起来等着开春了再穿。
现在么,那条雨过天晴色的裙子,被安上了条狐毛做成的尾巴,又大又蓬松,当时太子,似乎笑了?
张姑姑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的道:“殿下心情挺好的。”
张姑姑这么答,叶倾也没多想,反正高昊素来能自娱自乐,不是还专门弄了本玩乐的册子么,实在无聊了,骰子一丢,随便选个就是了。
她的注意力重新落到了叶芸身上,姐妹二人再次热烈的讨论起来。
……
顾白芷从国公府出来,看看时间,也到了他下值的时间,也不用回宫里了。
国公府的马车行到一处繁华所在,他便下了车。
估摸着二皇子殿下此时正心急火燎的等着他的消息,顾白芷两手抄在袖中,慢吞吞的逛起了街市。
抬头见到不远处的茶楼,小顾太医的眉毛挑了挑,漫步走了进去,小二立刻热情的迎了上来,“过年好啊,您几位?请上座!”
顾白芷眼睛在茶楼里一扫,指了个离说书的最近的位置,小二陪笑道:“您可真是会选,那位置听着最真清。”
小二麻利的拽下肩头的抹布,在桌椅上一擦,待顾白芷坐下了,热情的问道:“您来点什么?店里有上好的祁门红茶,西湖龙井——”
顾白芷:“白水。”
小二脸一僵,“您要是不喜欢红茶绿茶,花茶咱们也有,清火的菊花,养颜的玫瑰——”
顾白芷眼皮也不抬:“白水。”
小二的脸都变了,就没见过到茶楼里喝凉白开的,得嘞,这位爷长得人模狗样的,原来是个找茬的,他把抹布往桌子上一摔,就要开骂,顾白芷却突然开了口:“玫瑰糕一碟,百花酥一碟,槽子糕一碟——”
一口气说了五六样点心,顾白芷抬头看着小二,小二讪笑两声,抓起抹布狠狠擦了两下桌子,“您慢等,马上就来!”
“——就见一匹匹价值千金的汗血宝马被打折了腿,那马叫的可真惨,梁平帝脸色铁青,帝王一怒,那可是伏尸百万,当下除了马叫,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就在这当口,孝贤皇后猛地站了起来!”
顾白芷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台上说的口沫横飞的说书人,半晌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边的糕饼渣子,下意识的伸手去拿水杯,手里一轻,眉头自然而然的皱了起来,不远处的小二看了,苦笑着跑了过来,忙把茶壶给倒满了。
他当小二也有个两三年了,还头回见到个这么能吃糕点的男客,对了,还得配着白开水,一壶接一壶,可是逮到这白开水不要钱了!
“各位爷,今天就讲到这里,预知后续如何,下回更加精彩!”说书先生朝着四周连连拱手,小二端着个茶盘来回跑着收取赏钱,到了顾白芷这里,他在怀里摸索半天,眉头皱起,糟了,直接从宫里出来,没有带多银两,茶钱是够了,打赏却是没有多的了。
半晌,他从怀里摸出一颗青色蜡丸,往盘子里一放,小二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爷,您这是——”
顾白芷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此药可助房事。”
小二:“……”
哎呦,头回见到上茶楼听书打赏春药的!
这小二也机灵:“那我替先生谢谢您了,等先生今年娶到媳妇,可就派上用场了!”
顾白芷:“……”
顾白芷吃掉最后半块玫瑰糕,心满意足的出了茶楼,又在外面一路逛到了宵禁时分,才晃回到了家里,一眼看到了门前两只大红灯笼下的二皇子殿下,他一身紫色长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了一体,在门前走来走去,十分不耐。
听到脚步声,高昱猛地抬头,看到是顾白芷,劈头就是一通不满:“顾太医你去哪里了?不是说下午就从宫里出来了?”
顾白芷瞥了他一眼,答非所问的道:“太子和太子妃娘娘鹣鲽情深,太子妃娘娘怕是不日就要有喜了。”
高昱的声音猛地一收,直直的看着顾白芷,俊脸上满是困惑,便像是耳朵已经收到消息,但是脑子里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顾白芷默默的在心里补充道,恭喜殿下得偿所愿,天天念叨,终于美梦成真了。
高昱一时间难以消化这个巨大的消息,他慢慢皱起了眉头,迟疑着问道:“你,你是说——“
顾白芷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问话:“是的,就是殿下想的那样!”
高昱一张俊脸变的诡异非常,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他僵硬的迈开长腿,越过了顾白芷,直直的朝外走去,口中喃喃道:“怎么可能,卿卿是朕的——”
顾白芷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莫名的,脑子里却想起了叶家那位一无是处的姑娘的声音:“我就是要过的快快活活!”
二皇子高昱明明出身高贵,英挺俊美,又正当华年,偏偏自己看不开,非要在自己嫂子这棵树上吊死。
小顾太医摇了摇头,郁结于胸,命不久矣。
高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如行尸走肉一般在街面上游荡,直到双腿如灌了铅般沉重,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才如梦初醒,看着从四面围上来的黑色劲装暗卫,慢慢的站了起来,惨白着脸道:“回府!”
马车沉默的一路驶向了二皇子府,高昱下了马车,看着门口的大红灯笼,阖府的张灯结彩,只觉异常刺眼,他伸出右手,捂住了双眼,沙哑着嗓音命令道:“都拆了,都给孤拆了!”
侍卫们无声无息的退了下去,宫人们很快涌了出来,一个又一个红灯笼被卸了下来,贴上不久的大红的对联福字都被生生的撕了下来。
高昱在一众忙碌的宫人中,宛如游魂般漫步而过,直接到了府中西南角的一处院落前停了下来,
他伸出修长的手,在门扉上犹豫片刻,毅然的推开了门,院子里却是两间堂屋中间拱了个抱厦相连,建的小巧玲珑精致非常。
此时堂屋里都点燃了火烛,一眼望去,十分温馨。
高昱眼中一潮,跌跌撞撞的走了进去,直接冲进了其中一间堂屋,若是叶倾在此,定然会惊讶无比,这间堂屋的布置,竟是和她当年做皇太后那会,居住的慈宁宫里的布置一模一样!
靠墙的角落里放了架西洋运来的自鸣钟,足足有一人多高,墙上挂着前朝大家孙散人画的僧卧磐石图,窗前的梳妆镜,也是打从西洋传来的琉璃镜,人往镜子前面一站,从头到脚都看的清清楚楚,整个后宫就得了这么一个,直接就被显庆帝送到慈宁宫了。
床上堆放的几个靠枕,也做成了各种讨人喜欢的模样,有大如磨盘的金色向日葵软枕,也有小巧的绿色竹节模样的腰靠。
高昱的视线在屋子里一样样扫过,每看到一样,那物件旁就隐约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一时间,这屋子里竟似有数个叶倾一般,或站或卧,俱都笑意盈盈
高昱心如刀绞,身体猛地向前一扑,放在圆桌上的那一套汝窑的青瓷茶具哗的一声掉到地上,噼里啪啦摔了个粉碎。
他踉跄的站起身子,长脚凶狠的一扫,圆桌矮凳瞬间被踹的东倒西歪,脚上传来一阵剧痛,却完全抵不过心中的痛楚。
眼前一片模糊,这无数个叶倾同时在打着转,高昱胡乱的挥动着手臂,秋香色的杭绸床幔被生生拽下,一对半人高的青瓷花瓶被踹倒在地。
转眼间,这装修精致典雅的房间被弄的一塌糊涂,残缺满地,高昱双眼赤红,面目狰狞,忽的抓起了旁边燃的正好的红烛,毫不犹豫的往地上的半截床幔丢去。
刷的一下,火苗窜起,一股青烟扑面而来,高昱站在一旁,面色阴沉的看着,眼神阴鹜。
火势凶猛的蔓延开来,高昱转身出了房间,站在院子里,看着从窗户,门缝里窜出来的浓烟,一言不发。
惊觉到火势的宫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高昱冷冷的一眼瞥过,两道暗黑的身影闪过,稳稳的把住了门口,高昱薄唇轻启:“擅入者,死!”
火光掩映下,一双双惊恐的眼望向了燃烧的房屋前的高昱,二殿下的脸在火光中若隐若现,英俊却异常冷酷。
……
叶倾和叶芸两人聊到了三更半夜,最后打着呵欠上了床,叶茹如愿以偿的睡到了两个姐姐中间,姐妹三人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叶倾洗漱完毕,到了松鹤院看了叶老太君,亲手喂她吃了一碗汤药,才告辞回宫,叶茹姐妹二人恋恋不舍的一路送到了大门外。
叶倾放下车帘,靠在了车壁上,早上起的还是有些早了,现下却是有些乏,她索性闭上眼,养起了神。仿佛只是合了下眼,再睁眼,已经到了皇宫。
叶倾下了马车,一路向着东宫行去,没有走多远,一眼看到了前方的一道黑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