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怜芳讲的大道理是对的,只是太高尚,太伟大了,逆了他的耳,干涉了他的〖自〗由。当时甩袖子一走,后来想想也颇后悔。这段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个女孩子孤孤单单地走来走去的并不安全,还没带什么武器。
“喏,给你带的午饭。”孟有田将一个手巾包塞给秦怜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似笑非笑地说道:“可不敢得罪秦村长哈,以后要给俺小鞋穿的,说不定还要派人来抓俺哩!”
秦怜芳轻轻咬了咬嘴唇,也笑了,打开手巾包,四枚煮熟的鸡蛋出现在她的眼里。
“你也吃一颗吧!”秦怜芳递过来一枚鸡蛋,有来有往的小举动算是将两人那场冲突给冲淡了。
“家里吃过了。”孟有田摆了摆手,调侃般地说道:“这么大个干部,咋还自己一个人跑来跑去,手上连个打狗的棒子也没有。不说遇上坏人特务吧,碰上狼也把你给叼走了。”
“还打狗的棒子,你当我是讨饭的。”秦怜芳开怀一笑,轻轻磕着鸡蛋皮,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两个人闲聊着,都绝口不提刚才的不愉快,好象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土门村人少心齐。你不要担心。十里村才是你工作的重点。”孟有田轻轻摇着鞭子说道:“象李怀忠那些人,得看好了,一些机密的事情,比如地道口啥的,千万别让他们知道太多。鬼子来了,就把他们都圈进南山背,免得坏事。”
“锁柱子跟我说过这事儿,还是孟大哥想得周到。”秦怜芳点着头说道:“土门村有你筹划,我是顶放心的。”
“若是鬼子从南来,俺会派人给你送信儿。”孟有田说道:“不说能挡住鬼子吧。要想平平安安地通过俺们村,不死几个怕是不成。若是鬼子从北面来,危险的时候你可以带着人上山向土门村靠拢。”
“嗯,我知道了。”秦怜芳点了点头。说道:“虽然是两个村,但咱们要紧密联防,力量才更大。”
心情变好,秦怜芳胃口也好了起来,片刻间四颗鸡蛋便进了肚,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笑道:“这鸡蛋好吃,蛋黄的颜色深,象是含着油。”
孟有田微微一笑,用蛆虫养鸡。已经在土门村很普遍,虽然时日尚短,鸡蛋还不是特别多,但已经日益见到了成效。
“上次到土门村,婶子请我吃的鱼虾,稀罕得很。”秦怜芳笑道:“这回你请我吃红黄鸡蛋,又是你搞出来的新办法吗?”
“算是吧!”孟有田说道:“在十里村便这么做了,可村里人不懂这个,嫌脏,便没推广开来。”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带枪套的小左轮,递给秦怜芳“这是俺最早用过的枪,子弹不多,你留着防身吧!”
秦怜芳接过来。轻声说道:“谢谢你,孟大哥。”
“谢什么。”孟有田轻轻抽了一鞭。道沟到了一处宽敞的地方,是供车辆转弯的,这里地势较高,牲口走得比较吃力。
秦怜芳偷偷看了孟有田一眼,赶紧把目光转向别处,前方不远处的小树林边有一个挎着篮子的妇女,向他们看了一眼,蹲下身子象是在挖野菜。
许多人都知道春天挖野菜,其实秋天也是挖野菜的好季节,甚至比春天挖野菜还好。春天挖野菜的人多,那时的野菜小而少,很难挖到。 而秋天的野菜长得鲜嫩,丝毫不逊于春天的野菜。
“不知道有没有苣苣菜,俺娘想吃了。”孟有田笑着说道,驱车行到近前,勒住了牲口,直起身子隔着道沟沿向那个妇女高声喊道:“大嫂,可挖了苣苣菜,俺拿钱买两把。”
挖野菜的妇女摇了摇头,含糊地说了一句什么,转身背对着他们。
“她说什么?是没有啊,还是不用钱买?”孟有田讪讪地一笑。
“应该是没有吧?”秦怜芳猜测着说道:“若是有,人家就送你了,哪还要你的钱。”
“是吗,让俺再问一句。”孟有田笑着点了点头。
那妇女站起身,向一棵树后走去,手上象是解着裤带,在树后重新蹲下了身子。
“切!”孟有田有些尴尬地转过了头。
“咱们走吧,想要苣苣菜,一会儿到了十里村,我帮你要一些。”秦怜芳也有些脸红,赶紧催促着。
孟有田继续赶车前行,可心里老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若是普通的百姓,不是什么地痞流氓的话,碰见这事儿肯定要骂声“丧气”然后扭头走人。可他刚才看到秦怜芳的红脸,便感到了这个妇女的可疑。
“刚才那个女人肯定是看到咱俩了,对吧?”孟有田眯起了眼睛,伸手到了腰间,掏出了那把曾经染上烈士鲜血的盒子炮,扳开机头,检查着子弹。
“嗯,看到了,还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话呢!”秦怜芳有些纳闷,不知道孟有田是什么意思。
“你见过敢在男人面前脱裤子撒尿的女人?”孟有田勒停了牲口,跳下车,说道:“拿出枪来,咱们悄悄绕回去看看。”
秦怜芳开始还被问得脸红,见孟有田如临大敌的模样,脑筋一转,立刻明白了孟有田话里的含意,不由得佩服孟有田心细如发。
…………
“微哉,微哉!无所不用间也。相守数年,以争一日之胜,而爱爵禄百金,不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
战争最直接的目的,就是在军事上致敌于死地,彻底消灭敌人。为了制胜,则必须事先了解敌情,靠谁?靠间,即细作、特工、间谍。早在春秋时代的军事家孙子,就深谙细作在战争中的作用,得出了极为精僻的理论。
而连文字也是从〖中〗国引进,整天高唱“同文同种”的〖日〗本侵略者,也是深得〖中〗国文化的奥秘。他们研究《孙子兵法》绵延不绝,运用〖中〗国古代这一军事智慧,反转用来侵略〖中〗国。
自九一八事变后,日军的侵略目标便指向了华北。在这块土地上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制造汉奸,便是具体活动的任务之一,或金钱勾引,或私利相诱,或武力危逼,各种手段应有尽有。一些人或为钱财,或为利欲,或为怨恨,而忘却了国家、民族的利益,卖国求荣,丧心病狂。
日军利用汉奸是费了心神的,在七七事变之后,国共两军都尝到了汉奸造成的巨大危害。汉奸活动之猖狂,可谓触目惊心。抗战部队走到哪里,汉奸特务就跟到哪里。
负责保定战役的**将领刘峙失败之后便哀叹:“这仗没法打了,遍地都是汉奸。”而关麟征、郑洞国、覃异之等百战骁将,当年在长城抗战时尚与日军精锐打得难解难分,虽败犹荣。可在保定之役中,本是在自己的人民中间作战,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却反而左右支绌,被动挨打,仰天痛骂汉奸。
新四军挺进江南,便在文件中不无忧虑地指出:“汉奸密探密布,对我军事情况颇为详悉。”一九三八年,八路军进入华北时,也感叹道:“华北汉奸遍地都是,真是不得了。”
刺探,暗杀,下毒,收买,色诱……hua样百出的手段,形形色色的特务,这绝不是耸人听闻,在艰若的抗战中,这些民族败类造成的危害是极其巨大的。
现在说说那个被孟有田怀疑的挖野菜的女人,见孟有田赶着车走远,才从树后慢慢转了出来,脸上露出了嘲讽的冷笑。这招儿很好用,已经两次赶跑了要靠近过来的人。他当然不知道表演过了头,反倒弄巧成拙,引起了孟有田的怀疑。
站在林子边上,这个家伙望着连绵延伸的道沟,不禁皱眉叹气。别处也破路掘沟,可没这里的人弄的绝。大道都掘成了深深的沟渠,大车在沟里走,连坐在车厢上的人都露不出头来,只偶尔能看见高高举起的鞭苗上飘着的红缨。这样的道路,别说汽车了,怕是连坦克也不太容易走吧?或许汽车可以从道沟旁边的地里走,这个家伙张望了片刻,迈开步子在道沟上面走走站站,观察着地形地势。
“看那样子,原来真不是个好东西。”秦怜芳悄悄探头看了一下,恨恨地说道:“差点让他给蒙混过去。”
根据地建立之初,一来是工作太忙,二来也还没意识到敌特的危害,让坏蛋钻了空子也很正常。
孟有田沉思了一下,说道:“咱俩悄悄的靠近,若被他发现了,两支枪也不怕他。”
“我怕打不准哩!”秦怜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只在训练班打过一次。”
“还有我呢!”孟有田笑了笑,说道:“远了不行,三四十米还是有把握的。你从沟里走,俺从上面走,咱们来个上下夹击。”
孟有田顺着道沟沿,贴着边从后面靠了过去。离着还有二十多米的距离“妇女”发觉了异样的声响,猛然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