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你们姐妹认识认识,以后多来往,多亲近。”有田娘将紫鹃让到炕前,给阿秀作了介绍。
“紫鹃可是咱村上的出挑人才,模样俊,识文断字,还有大名呢,不象咱们,什么春儿,秋儿的。”孙贵家的在一旁笑着补充道。
“别听她瞎咧咧。”紫鹃笑着对阿秀说道:“我就是会写自己的名字罢了,什么大名小名的,不过是个称呼。秀儿,嫚儿,多好听。”
长得白净,眉眼也好,还会写名字,怪不得有田哥念念不忘呢!阿秀仔仔细细看了个透,含笑答道:“紫鹃姐,你快坐。嫂子说得也没错啊,你长得可真俊。”
“这话说得可有点假。”紫鹃拉起阿秀的手,轻轻拍了拍,说道:“咱们姐妹以后要常相处,可别你捧我,我捧你的瞎客气。”
“以后可是要常相处,岁数都不小了,还能在一起呆多长时间?”有田娘笑道:“今儿来了,都别空手回去,有田说了,让大家伙都尝尝肉味。这要自己留着呀,没等吃上几口,就得被那坏心肠的想法儿霸去。”
“那可沾有田哥的光了。”紫鹃笑道:“要说有田哥就是个有本事的,干啥象啥,拿起锄头是个好把式,拿起猎枪就是个好猎手。多少年了,总听说谁谁让野猪给拱了,可就没听说谁能打个野猪。”
“有田从小就手巧,他做的木猫抓老鼠可灵了。”孙贵家的补充道:“后来他的腿——脾气就变了。”
“那点小毛病不算什么。”紫鹃冲孙贵家的使了个眼色,打着圆场,“既不耽误干农活,也不影响他打猎,听说那野猪有百十多斤呢!婶子,真有那么沉吗?”
“差不多吧,反正抬着费劲。”有田娘的脸色黯淡了一下,随即被紫鹃打岔了过去,又浮起了自豪的笑容。
“过完年又要春耕了。”紫鹃说道:“家里的地也没个好把式打理,婶子,您和有田哥再说说,让他来我家当领工吧!要不这样,我让我爹写大红的帖子来请他。”
“那可当不起。”有田娘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有田那倔脾气,九头牛都拉不回。我再和他说道说道,这事儿,嘿,说不准。”
阿秀的目光老围着紫鹃打转,心中的赞赏又多了几分,瞧人家说话,多善解人意,听起来就让人舒服。瞧这手,白白嫩嫩的,连个茧子都没有,大家闺秀呢!
“新媳妇,穿红裤,裤里装个小老鼠,打一鞭,尿一裤,你汉叫你小姑姑。”院外传来一群孩子们哄笑的声音。
孙贵家的好热闹,几步就跑了出去,不大一会儿又跑了回来,摇着头说道:“是英子回来了,小头辫梳成了个大盘髻,后面还跟着个老太太。”
“唉,命苦的孩子,被人黑害了。”双连婶皱了皱眉,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是第几天了,新媳妇回门是这个规矩吗?”有田娘奇怪的问道。
“这事儿你不知道。”双连婶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是昨儿才听那个小货郎说的。”
原来英子的家是住在孟有田家斜对面,是前几年遭灾时,二斗米卖给人家的,男人比她小三岁,家是二十里外丁家集的。本来是定的今年春节后娶她过门,可刚说过没多久,婆家忽然又改了口,说是在五天里就要娶亲。英子她娘本来不乐意,可婆家坚决要娶,又搬人来央求,她娘就软了心,收了彩礼,前几天把英子送上了花轿。当时迎亲的人说新女婿身上不舒服,花轿回门就接拜,英子家里人也信以为真。
本来是挺好的事情,谁知道却是一场骗娶。英子过门的前六天,他男人得了急病,折腾了一宿就断了气。可是她婆家一直掩盖这桩事,没走露风声,又和媒人连夜定计,把英子诳过门去。英子进了门,和一只大红公鸡拜了堂,插了香,入的洞房。到了半夜里,婆家才作假弄真,嚎啕大哭起来。
就这样,英子过门只当了半天新媳妇,连男人的面儿也没见着,就变了少寡妇,第二天罩上二尺白纱布,到灵前去哭了。
这样一来,新媳妇三天回拜娘家就不成了,这是刚过了一七,到八天头上才回到了村里。
“这么弄,为什么呢?”紫鹃不解的问道:“她婆家又出彩礼,又雇花轿,就为了让英子去她家当寡妇?”
“嘿,你年纪轻,不知道这其中的鬼门道儿。英子她婆婆年轻时就守了寡,人性刁泼,精明得很,在丁家集一说,谁不知道丁寡妇。”双连婶很鄙视的说道:“她算计得好,把英子骗过门,拜了天地,就是她丁家的人了,是打是骂还不由得她。以前我听别村也有过这样的事,八成是指望卖寡妇发财哇!”
“卖寡妇?您说是把英子卖了,这种缺德的事情也敢做,真该死。”紫鹃听了这种事情,感到很是气愤。
“傻孩子,这是祖祖辈辈的规矩,你能怎么样?”有田娘苦笑道:“听,吵闹起来了。英子到家了,胆子便大了。”
果然,斜对面传来了骂声,听声音象是英子的声音,“你个老妖婆,你是当惯寡妇了,你当一辈子寡妇,当十辈子寡妇,让你家祖祖辈辈当寡妇。我有俺妈、俺哥给做主,你吃不了人!嘴上抹白灰,你白说说吧,活不是你丁家人,死也不做你丁家鬼!”紧接着是重重的关门声。
英子她婆婆细腰杆,长马儿脸,脑门上还拔了个火罐印,一看就是个厉害能干的。她对着英子家的大门高声喝道:“米也灌了,钱也花了,我想娶就娶,想卖就卖。告诉你说,人活是丁家人,死是丁家鬼,你给我稳稳呆着,看你敢少了一根胳膊,短了一条腿!”说完,气呼呼的噔噔走了。
门一开,英子她娘拿着个铁帽拐棍追了出来,英子连拉带拽的劝解着,她那老实头哥哥满仓扎撒着手,脸红脖子粗的结巴道:“她吃……她吃了咱……咱全家吧!”